第27章 第27章
“有什么事？”
上次两人有些不愉快，杜溥心颇为尴尬地摸了摸头。
杜立辉却浑不在意，依旧是副笑脸，他慢慢道：“是太子殿下遣人去府上找你，说是今日不必去李盖将军府上，他约你到双阳酒楼一聚。”
杜溥心皱了眉，心下嘀咕：“可昨日李盖将军还强调今日的课程十分重要，要我们务必准时……”
他泛起疑虑，随即又有些无奈。
如此怀疑自己的手足，不是什么好事。
他道：“既然事发突然，想必不会是太重要的事，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去将军府转上一圈询问好情况再去。”
杜立辉蹙眉，思索道：“可是，太子殿下的随从很匆忙的样子，事情像是很急呢。”
“啊？那还不快去呀，”郭忻在一旁看得也着急，拉着好友的手就往出走：“太子殿下为人严谨，也最不喜旁人迟到了！我们还是快些去吧。”
杜立辉在一旁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可是……”杜溥心还有些犹豫。
郭忻嗐了一声，随后道：“你若实在不放心，我让我的随从去将军府看看，咱们先去双阳酒楼，如何？”
貌似也只能这样了……杜溥心点点头，心中却好像一直有块石头咯着一样，上不来下不去的。
他被郭忻半推半拽到了双阳酒楼，杜立辉一直吊在两人身后。
这让杜溥心疑虑顿起：按理说，杜立辉是四皇子一派的，自己误了太子的约他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会屁颠屁颠跑来告诉自己？而且现下他们是去见太子，他一四皇子党跟着作甚！
越想越不对劲，直到他在酒楼门前看到了太子身边的小随从。
杜溥心怀疑消了大半，便又有些瞧不起自己疑神疑鬼怀疑手足的行为了。
他叹了口气，问那小随从：“太子殿下呢？”
小随从只身而立，脸上也是笑眯眯的。他算是太子身边不太起眼不受重用的那类随侍，平时很少出现在太子身边，杜溥心能记住他还得多亏记性好。
小随从回道：“长盛街，双阴楼下。”
杜溥心一愣，郭忻在一旁也像是吃了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长盛街双阴楼下”这算是一句黑话，长盛街就是他们脚下这条街的别名，双阴楼则对应着双阳酒楼的对面，而“下边”就是指双阴楼下的场子。
这句黑话指向的地点，是全京州最大的赌场，“无名”赌场。
太子殿下怎么去那种地方？
杜溥心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用眼神再次询问小随从。
后者点点头，又笑了笑。
“咳，这太子殿下真是，深藏不露啊。”郭忻在一边感叹。
小随从做了个请的姿势，于是三人一同跟着他行过一段隐秘的路后，找到了“无名”赌场的小门。
寒酸的木门后面，是轰一下炸开的喧哗之声。
最外围的场子是最低级的，三教九流都有，气味繁杂呛人，数不清的叫嚷起哄声响彻耳边。
杜立辉掩住口鼻，难掩嫌弃之色。
杜溥心和郭忻却面色如常，他们继续往前走，越过几道门后，一个陈设明显较好的场子显露出来。
这里的环境比之前好上不知要多少，人们也相对安静。
但随从依旧领着他们往前，
走过纷乱的人群，三人来到了最后一个场地。
——销金窟
杜立辉只能用这三个字来形容它才觉得贴切。哪怕之前也来过，但他仍觉得这里奢华地过分了，鼻翼间只能嗅到纸醉金迷的气息，欲望之手抓挠着人的内心，扯着人坠入深渊。
旁边传来郭忻的揶揄声：“杜二公子不是出名的君子吗，怎么也跟着我们来到这种地方？”
杜立辉含笑道：“只是想来见识见识罢了。再者说，我大哥现在也是外界出名的君子了，那么他来得我也来得。”
郭忻努努嘴。
杜溥心环视四周，却并没有见到太子殿下的身影，转头看向小随从：“怎得回事？”
小随从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笑脸模样：“太子殿下约人到此处谈事，此时正在秘阁之中，杜大公子不若等他一会儿。这边赌场兴盛，您小试两手消磨消磨时间，也是好的。”
杜溥心皱眉：“太子殿下建议我赌两把？”
随从摇头道：“太子殿下未说过这样的话，是奴才怕您等太久才多嘴，恕罪了。”
“行吧，”杜溥心摆摆手。
郭忻却在一旁摩拳擦掌许久，闻言差点没蹦起来：“行啦子良，正巧我好久都没碰了，手痒着呢，快走快走。”
杜溥心被拉着走，又期待又抗拒，小声嘀咕着：“白蔻不让我碰这些的。”
郭忻停下来看他一眼，扔下他的手道：“你没救了！”
郭忻狐疑地望着他：“白蔻若是说不让你碰她呢？你便一辈子不碰她？”
他原是不抱希望地激将法罢了，杜溥心却是噎了一下，他支吾了一会儿，打肿脸充胖子道：“那怎么可能！”
他快走两步来到一个赌桌旁，换了些许筹码。一边念叨着小赌怡情一边压了大。
旁边有人吆喝着：“大、大、大！”
另一群声音则在喊：“小、小！——”
最终开了局，压小赢。
杜溥心瘪瘪嘴，掂了掂手里的筹币，暗道出师不利。
不过他本就是玩玩的心态，于是未多思考依旧压了大。
这回他不只是盯着局了，而是在悄悄观察周围人的神情。
癫狂、迟疑、兴奋、猩红的眼……
杜溥心看得来劲，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险些吓到他：
“大哥喜欢那个叫白蔻的侍女？”
杜溥心本就被吓了一跳，听清楚话后差点原地跳起来。
见到发问的人竟是杜立辉，他有那么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
“你……”他缓了好一会才道：“是又怎样，哪个长嘴的跟你说的！”
杜立辉将他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闻言轻笑道：“大哥弄出那么多大阵仗，不是聋子瞎子应当都知道。”
杜溥心拧眉，抿了抿唇，表情逐渐狠戾，像野兽最终露出了獠牙：“我警告你，此事若传到父亲耳中，无论是谁说的我都会算在你头上。”
平南侯杜樟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而且杜溥心自己羽翼尚未丰满，若叫杜樟知道了他喜欢上一个婢女，即使白蔻不算是人，他也很怕后果他承担不起。
杜溥心下意识抓住了桌子边。
杜立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放心，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杜溥心未说话，眼神转向赌桌，这局依旧是输。他再次扔了点筹码进去，只是脸色明显不复之前的晴朗。
杜立辉的手伸向赌桌，他将筹码尽数压在了与杜溥心相反的一方。
引得杜溥心看向他时，杜立辉轻笑一声：“大哥该多些魄力才是，这点小钱输了又何妨？”
杜溥心冷漠道：“管好你自己，少来教育我。”
杜立辉笑着，掂量着手里只剩下一枚的筹码，与杜溥心一同站着。他将筹码翻来覆去的，眼神却不看向赌桌，而是打趣似的看着杜溥心：“大哥身边那个侍女颇有意思，也难怪你会喜欢她。”
杜溥心冷笑起来，他此时像只浑身炸毛的幼兽，生怕心爱之物遭人觊觎。闻言讽道：“说得你和她多熟似的。”
杜立辉对这些讽刺充耳不闻，只是低下头思索一会儿，随后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可在我看来，那样的女子恐怕不会喜欢大哥这样的人。”
“……”
杜溥心咬着牙，他一把揪住杜立辉的领子，几乎是一字一顿：“你真以为我脾气好？”
杜立辉险些背过气，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掰开他的手指，边喘粗气边在心中暗暗想这事真触到杜溥心的逆鳞了。
然而他却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毕竟……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他道：“大哥，何必呢，我只是说实话罢了。”
“实话？”杜溥心哈得一声笑了出来：“要不我也说句‘逆耳忠言’让你听听？”
两人的争吵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里是赌徒的天堂，人们只会在意赌输赌赢，而不会去关注那些随处可见的吵架。
恰在杜溥心字音落下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震天的起哄声。
这局赌局开了。
压大赢。
前两局压大全输，这局多数人压了小，而杜立辉又下了大注压小。
所以杜溥心以压倒性的优势，以小赢大。
那一瞬间，杜溥心听到脑中轰地一声，名为狂喜的情绪席卷了他的脑海，刺激着他所有的神经。
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亦有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他脑中响起无数道声音，他们告诉他：这就是你。
“看吧，大哥，其实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多方面都比我厉害。”杜立辉的声音响起。
他似漫不经心的语气很缓，却莫名想让人听下去：“幼时我很嫉妒你，嫉妒到发狂。可现在我却有些欣喜，因为我知道了你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的滋味，你现在明白了吧？”
杜立辉轻轻笑起来：“你知道我幼时是怎么做的吗？即使知道努力没有用，我也在努力追赶你，尽管明知道都是徒劳……其实，那个叫白蔻的女子，可能更适合太子殿下那样的人……先别急着反驳威胁我，其实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太子殿下地位崇高，容貌俊美，智力卓群，能文能武，似乎无所不能。最重要的是，他过往清白，懂得克制，没有令人不齿的过去，是真正的君子。”
“试问谁能不喜欢这样的郎君呢？最起码不用担心成婚后会染上什么奇怪的病吧，呵呵，也不用担心丈夫哪天又去寻花问柳……”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大哥，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大哥若还是不信邪，可以试试啊。相传太子殿下样样精通，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拿这赌大小来说，太子殿下可有着百场未输的战绩。大哥你方才可是连输了两场才赢？……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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