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萧澄此时已是酒足饭饱，满意地一抹嘴，见妹妹又趴回了窗边，眼里只盯着外面热热闹闹的行人，不由有些心疼道：“等你再大些，小哥便带你下山去玩，你想去哪便去哪，好不好？”
山中岁月确实寂寞了些，妙妙长这么大，今日还是第一次踏出如意山庄的大门。
萧澄知道家里人是疼爱妹妹，只是妙妙自从病好了以后，别说生病，连个喷嚏都没打过一个，何必天天把她拘在庄上，看着怪可怜的。
“不是玩！”妙妙一脸认真地纠正道：“我长大以后是要做女侠的，祖父说，很快我便可以开始习剑了，到时候，我便带着小黑下山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劫……什么？
林奚叹气，这和当女侠是两码事吧？
萧澄不仅没有纠正妙妙有些跑偏的理想，反而大声夸奖道：“妙妙真厉害！小哥以你为荣！”
信心满满的妙妙安然收下哥哥的马屁，大方道：“小哥，到时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哦，还有林奚哥哥，我保护你们哟！”
萧澄见妹妹高兴了，越发扯得没边，“好！到时候你劫富，小哥给你放风，你济贫，林奚给你扛银子！”
他这一副完全没眼看的宠妹脑残粉模样，让林奚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想狂抽萧澄后脑勺的冲动。
无奈附和道：“多谢萧女侠！”
林奚刚来如意山庄时，还曾奇怪妙妙为何对当女侠有这么深的执念，日子久了才发现，全是萧澄这张胡说八道的嘴惹的，天天给她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才让妙妙觉得江湖是一片神秘又充满光明的世界。
却不知萧澄口中的故事早不知被美化了八百遍，真相背后更多的只有杀戮、背叛、贪婪与无休止的争斗。
对江湖过于美好的幻想支撑着她日日勤学苦练，无论寒冬酷暑，狂风暴雨，从无一日缺席，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以稳定而龟速的进步，让老庄主点头同意开始教她剑招。
实在也是因为，老庄主已经没有其他理由能再忽悠妙妙了。
从打好基础、到练好内力、再到修好心法……，老庄主用这些理由勉强拖到了现在，再也没词了，也只能点头。
昨日他还见老庄主站在七杀面前一脸沉思，不知是不是想毁剑灭迹，再拖上一年。
妙妙被萧澄逗得眉开眼笑，林奚只在心里默默反省，这几年他为了不伤小丫头的心，一向也是只有夸赞，勉心费力地替老庄主圆谎，结果导致妙妙坚信自己离绝世高手只差举起小黑这一步之遥。
现在……也不知如何收场……
他看了萧澄眉飞色舞的大脸，决定还是学学眼前这人，就当个没心没肺陪吃陪玩的哥哥，左右前面还有萧老庄主顶着，还是别操心了。
如此一来，饭桌上的气氛异常和谐，一个夸、一个赞，一个小害羞中还带着些许小骄傲，其乐融融。
正一吹一捧间，忽然窗下传来一阵兴奋的骚动，夹杂着萧澄分外熟悉的几道声音和梦魇般地几句问话，“这位公子，您今年贵庚啊，可成亲了没有、可有屋有田否……”
萧澄头皮发麻，又来了！
妙妙眼前一花，发现刚刚还谈笑风声地萧澄嗖的消失不见了，低头一瞧，才发现了躲在桌子下的小哥……
妙妙……
林奚探头看了看，失笑着踢了踢桌子腿，“出来吧，你大概已经失宠了……”
妙妙也好奇地趴在窗边看热闹，只见方才那群大婶们又围上了一个白衣青年，正一脸热切地重复着同样的招婿十问。
与小哥方才的狼狈截然不同的是，这人陷在这花团锦簇不见丝毫慌乱，反而一派游刃有余地频频点头示意，好似一个花枝招展的白孔雀，反倒是被挤在圈外的一个小童子急的团团乱转，嘴里嘟囔着什么。
那小童眼见自家主人被围的寸步难行，几番拉扯之下，气得鼓起双颊，大吼一声：“你们放开我爹！”
爹？
这人成亲了？
儿子都这般大了？
失望的妇人们顿时无情地一轰而散，完全失去了兴趣。
那人抬起一只修长白晳的手，轻敲童儿额头，“你家主人我的行情都被你败没了！”
他抬着头四顾看了看，露出一张极为出众的俊脸，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慢吞吞地点头道：“几年不来，这如意镇上的百姓还是一如即往的欢迎我啊！”
妙妙眼前一亮，欢叫道：“圣手伯伯！”她用力地挥着手，吸引着楼下之人的注意。
“哇，云前辈怎么来了？”刚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的萧澄也认了出来，那人正是八年前被父亲请回来的神医，圣手云华。
这位可是妙妙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们萧家的大恩人。
林奚眉间微蹙，这人便是神医圣手吗……
云华闻声看了过来，见楼上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正一脸热切地唤着自己，他略怔了下，才认了出来，笑眯眯道，“小喵儿？你怎么在这？”
说话间，已轻身而上，直接从大街上飘了进来，潇洒的身姿又惹得周遭一片低呼。
骚包！
被扔下的小童白果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只能自己认命地从大门一步一步爬楼梯。
楼上饭桌旁，萧澄带着妹妹向着圣手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好，那人倒也不拘小节，很是随意地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小喵儿，你爹娘舍得放你出门了？”云华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突地坏坏笑道，“莫不是特地下山给小橙子找媳妇的吧？可是有中意的？”
萧澄的脸瞬间垮掉，苦笑道，“云前辈，您就别再取笑我了。”他有些怕怕地摸了摸屁屁，总觉得毛毛的。
“今天是莳花节，小哥带我下山看花灯，”妙妙嘻嘻笑道，“圣手伯伯，您比小哥还要受欢迎，”她偷偷数过了，围着圣手伯伯的人可比小哥多！
萧澄……
“小喵儿，我说过，叫哥哥，不许叫伯伯，我有那么老吗？”云华飘逸地甩了甩长袖，一派风流倜傥的做派，又招来自家药童一记大大的白眼。
白果没好气道，“主人，您比萧庄主还大上六岁呢，一把年纪怎么好意思让萧小姐叫您哥哥？为老不尊……”
话音未落，便被云华凌空弹了粒药丸进口，熟悉的麻感从舌根升起，小白果怒瞪着暗施阴招的主人，居然又给他喂哑药！
他气鼓鼓地扯过身后的小药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轻车熟路地开始配起了解药。
云华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孩子太顽皮，不好不好！
原来默默待在一旁的林奚听了药童的话很是惊诧，神医圣手出身神农谷，是先谷主神农老人唯一的嫡传弟子，成名已有数十载，江湖上将他传的神乎其神，他本以为这人就算不是七老八十，也该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哪料今日一见，这位江湖传奇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
还真是驻颜有术！
“唔？”
云华察觉到林奚暗中打量的视线，很感兴趣地瞄了瞄戴着面具的林奚，调侃道：“这又是谁？小喵儿，不会是你爹娘给你找的小相公吧？”
“晚辈林奚，见过圣手前辈。”林奚恭敬地拱手行了个礼，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晚辈只是暂住如意山庄，萧庄主亦是受人之托才收留于我，并无其他，还请前辈慎言。”
场面有些冷……
无趣的性子，云华颇感失望，萧长风收的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趣。
妙妙完全没察觉到平静下的微妙，很认真地向云华解释道：“林奚哥哥是古叔叔带来的，他特别特别聪明，也特别特别厉害。”
古叔叔？古奇英？
云华挑挑眉，突然凌空出手，林奚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以内劲弹飞了脸上的面具，“你姓林？古心兰与你什么关系？”
林奚不惊不动，只作平常地回答道：“回前辈的话，正是家母。”
“呵！”
正在鼓捣解药的白果听到这声熟悉的冷哼，小动物般机警抬头，瞅见主人脸上的神色，在心里默默地为林奚点上了三炷清香。
萧澄偷偷扯了扯妙妙的袖子，小小声道：“有没有觉得云前辈的脸色有点难看？”
妙妙一无所觉，仔细瞧了半晌，摇头道：“不难看啊，还是很好看！”她又盯着看了看，也觉得有些不妥，更小小声道：“小哥，你觉得圣手伯伯会不会是神仙？”
萧澄……神仙是什么鬼？
他们刚刚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吗？
“哈哈哈哈哈哈……”偷听了半天的云华大笑出声，很是开心地问道：“小喵儿怎么会这么想？”
妙妙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有些游移，“因为，圣手伯伯都不会变老……”
她还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圣手伯伯的时候，他便是这番模样，和大哥萧清站在一起时，仿似同龄人一般，那时自己还不太懂事，被他哄得叫了半年多的哥哥，还是后来大哥偷偷告诉自己，圣手伯伯比爹爹还要大上几岁，她才改了口。
后来为了治好自己，圣手伯伯在如意山庄一住便是三年多，直到自己彻底康复他才回了神农谷，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容貌完全没有变过，好像……还更小了些。
“你这小丫头，倒是会哄人开心！”云华笑的格外开怀，“这是驻颜之术，别忘了，我可是神医，这等雕虫小技又有何难。”
妙妙有些羞怯地摇了摇头，并不只是因为圣手伯伯不会变老。
更重要的是，她那时常常幻想着，有一天会有神仙听到她内心小小的期盼，能让她好起来，哪怕只有一天，她也想走出房门，能跑、能跳，亲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那年她病发之时，圣手伯伯就这么突然出现了，仿佛从天而降的神佛，不仅治好了自己，也让一切都好了起来，自己不再生病、娘亲也不再偷偷地躲起来哭，家里所有人的都有了笑容。
妙妙孺慕地看着云华，“还因为，圣手伯伯一下子便治好了我的病，就像神仙一样！”
萧澄闻言也点头道：“没错，云前辈就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他是打心眼里感激云华，若不是他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只怕那年他不仅会失去妹妹，连母亲也会一并随妹妹去了。
在萧家人眼中，云华比之神佛也不遑多让，毕竟，神佛可没让妙妙的病好起来。
云华看着妙妙兄妹同样真挚的笑脸，顿了顿，缓缓收紧了手中的茶杯，略有些仓促地回了个笑容，轻声道：“妙妙，快看外面，花灯会要开始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河岸边彩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一片欢声笑语中，云华笑容微敛，垂下眼，轻轻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
茶无回甘，只余苦涩。
神仙吗……
他若是神仙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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