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熬过了隆隆冬日，本该是欣欣向荣的时节，云州城反倒寂寥了不少，送走了南来北往的药商，这座不大的边城便再次恢复了平日的沉寂。
人少，事便少，生元大药行的许掌柜遛遛达达地在自家药行门口转了几圈，才一脸闲适的晃进了门，嘴里还哼着小曲，显是心情不错。
他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几乎垄断了云州城的大半药材生意，钱多了，人也富态了，本就不大的眼睛如今已眯成了一条缝，倒显得他的面相都有了几丝良善之气，他如今对待手底下的人也不再似从前一般非打即骂，倒是和气了不少。
早候在一旁的小学徒觑着他的脸色，点头哈腰凑上前拍着马屁，“掌柜的，今儿天气好，您怎么不在府里歇着，师傅们都小心着呢，您何必还亲自过来呢。”
“闲着无事，来看看。”许掌柜随手抽出几个药斗，看了看里面归置的妥妥当当的药材，又接过账户送上来的这几日的账本，翻了翻，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这几日未来，铺子里的这些人做事倒还算尽心，也算打理井井有条。
许掌柜接过小学徒送上来的茶盏，惬意地品了品，夸道：“你小子倒有眼色。”
他眯着双眼坐在摇椅上，时不时嗞溜几口香茶，悠哉地晒起了太阳，显是不打算走了。
店里的学徒伙计及老师傅们都互相递了递眼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埋头苦干，生怕让掌柜的觉得自己偷懒，别看这位这些年和善了不少，可也是好糊弄的。
虽然收药的客商已经走了，但这个时节冰雪消融，草木萌芽，有不少采药人已进了山，时不时便会背着药篓来卖些当季的草药，这可是他们药行里重要的药材来源，自也不能闲着。
“掌柜的，我要卖草药。”一道略带些娇憨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店里大部分的视线。
寻常来此卖草药的，都是四十往上的汉子，鲜少有女人，而且采药人来卖草药，寻的都是伙计或是老师傅，哪有一上来就找掌柜的，一听便是个生瓜。
众人寻声望去，眼前瞬间一亮，门口处站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生的极好的小脸上正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陈设，双髻下各坠着两颗一上一下拇指大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分外灵动，一身水嫩的杏色衣衫，衣料上隐隐的流光闪过，连衣边上都是银线绣出的暗花。
许掌柜眼厉，一眼便看这小姑娘来头不小，单看她头上那几颗珠子，宝气十足，显是价值不菲，再加上这一身衣裙，只怕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娇养小姐，有些怪的却是这小姑娘手中还有一把长剑，乌漆抹黑的，剑柄上却很是突兀地挂着一团也不知是兔子尾巴还是狐狸毛的白毛球。
更怪的是，她脚边还有两个陈旧的大药篓，上面还沾着不少泥，与她这一身精致格格不入，极其怪异。
不光他觉得奇怪，所有人都有些怔愣，一时无人答话。
自己也没走错地儿啊，怎么这店里的人都怪怪的，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刚刚下山还有些虚的妙妙微蜷了下手指，努力不在众人的打量下露怯，清了清嗓音，再次出声询问：“这里，不收草药吗……”
“收！收收收，当然收！”
许掌柜站起身，瞪了一眼还呆站在原地的学徒和伙计，招呼道：“还不快将客人让进来！”
小学徒这才回神，麻利地上前提起地上的药篓，殷勤道：“小姐，里面请、请！”
妙妙有些疑惑地看看有些过分热情的掌柜和伙计，山下的人还真是奇怪！
“呃，小姐，您是要卖这些吗？”许掌柜亲自上手翻了翻药篓中的草药，不过都是些苍元山中常见的连星草、银霜果之类的草药，无甚稀奇，也确是药行中常收的几种之一，这些草药上还带着露水和泥土，很是新鲜，应该是刚从山上采回来的。
妙妙点了点头，“全都是要卖的，掌柜的，药材给你了，可以给我银子了吗？”她眼含期待地伸出小手，等着。
腕上一只水头十足的玉镯险些晃花许掌柜的眼睛。
这是哪来的祖宗，光这镯子都够买下他整家药行了，倒来卖这两篓不值钱的烂草？
还银子？
这些草药加在一起也不过才值几十铜板而已！
许掌柜脸上的笑有些僵，看着这小姑娘一脸的期待，一时有些不好开口。
妙妙狐疑的大眼打量着眼前这笑的有些古怪的胖掌柜，心中缓缓升起一个念头，
难道自己是遇上黑店了？这掌柜的莫不是想吞了她的草药不给钱？！
可是那老伯不是说只要将这草药送来生元药行便可以吗，想到还跌坐在路边无法动弹等着自己的老伯，妙妙自觉不能辜负自己下山以来第一个需要自己行侠仗义的有缘人。
小手又再向前便了几分，“掌柜的，我的银子？”
许掌柜索性一咬牙，从柜上取出一两银子，放在了她的手心，这小姑娘也不知是何来历，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要银子，便给她银子就是了，权当卖个人情！
妙妙瞪大双目，看着掌心这轻飘飘、小眯眯的一块银子，有些不敢置信，
“这么少？”
确定了，这是家黑店！
妙妙心中升起一股气，她虽然刚下山，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笨蛋，她可是听白果说过，他们神农谷中有许多草药，一株都能卖上几千两甚至几万两银子。
老伯的这两大篓草药，便是没有神农谷中的珍贵，也不该只值这么一小块吧？！
黑店！妥妥的黑店！
她正要发作，便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掌柜的，卖药！”清冽冽的男声响起，虽然有些低沉但很是好听。
一个黑色的小包袱随之被放在了柜台之上，拎着包袱的手指修长白晳，手也很好看！
妙妙回头看去，身后是一位年轻男子，黑衣黑发，肤色冷白，黑与白的极致对比更衬得他周身冷冽。
很好看的人，就是身上的气息有些冷。
此时可能是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也看向了她，一双凤目微微上挑，双眸点点寒星，薄唇有些微抿。
眼睛也好看！
妙妙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觉得自己盯着人看很不不太礼貌，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旁边让了让。
这男子收回视线，似是根本没觉得妙妙这样的打扮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只对许掌柜道：“掌柜的，看货！”
许掌柜有些迟疑，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药行的老师傅见掌柜的没有动作，便上前打开了那小包袱，露出其中的东西，一根通体霜白的雪参，年份不大，但品相不错……也能值个几百两了。
“你这雪参品相不错，一百……”
“五百两！给这位公子拿五百两银子！”
许掌柜声音有些尖锐地打断了老师傅的报价，直接给出了五百两的价格，这几乎已经等同于药行能卖出的最高价了。
“掌柜的，这价也太高……”
许掌柜抬手止住老师傅的惊呼，面色有些发白。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十年前卖他那根雪参的那个小乞丐！
那根雪参，他卖了足足十二万两银子，靠着这些银子，他吃下了云州城过半的药材生意，也借机抱上了平安京贵人的大腿，只是这些年，他再未往京中送过品相那般好的雪参，贵人屡屡提及，仍有遗憾之意。
至今还有不少人向他提起那根罕见的雪参，他却极不愿说起此事，实在是当年……险些被吓破了胆。
那年他在那小乞丐走了后便跟了上去，远远的看着他进了一间破屋，倒也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只是想跟着他找出雪参的生长之地，却不想这小子一连两日都不曾出门，他心下疑惑，索性直接上了门。
却只看见了一屋子的尸体，准确说，是一屋子的碎尸，也不知道那屋子里究竟是死了多少的人，整个地面都被血浸透了，血气冲天。
他往日也算是手黑之人，却也被那如地狱般的惨烈吓的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
他在家中躲了足足一个月，见没人上门才敢露头，后来城主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接到报案后也未能查明那堆碎尸的来历，只能草草埋了，连那破屋都一并烧了。
自从，他发了财，但也改了性子，再没了斗狠的心思，只守着自家药行老老实实地做着生意。
他只当这人早已经死了，却不想这小子居然还活着！
许掌柜抖着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道：“快拿银子来！”
男子面色未动，“一百两银子，其余的银票即可。”
账房不敢怠慢，麻利从柜上取出一百两雪花银并几张银票，放在柜上，许掌柜亲手用一张干净的包袱皮，仔细包好，才双手递给男人：“您收好。”
妙妙先是被白花花的银子晃了眼，又被银锭清脆的撞击声敲回了神。
“掌柜的，为什么他一根小小的参你给了五百两，我这么两大篓草药才给了这么一小点银子，你是不是在骗我？”妙妙鼓起嫩生生的脸颊，很是生气。
她觉得自己被看轻了，这黑店一定是觉得自己年纪小，所以才敢骗她！
那男子似若未闻，收起银子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是许掌柜一连声的解释。
妙妙在一堆人的解释中，勉强接受了你的草药虽多但是满山遍野都是和杂草没什么区别并不值钱人家的虽然只有手指大小但是品种不同自然物以稀为贵的理由。
“你们不要骗我哦，否则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妙妙临走前大声警告着生元药行内的所有人，还不忘收回那两个陈旧的药篓，殊不知自己稚气未脱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没什么威胁。
“不敢不敢，我若是骗了您，您回来拆了小店，我绝无二话！”
许掌柜连连保证才送走了这个古怪的小姑娘，直到见对方不见了人影，才抹去自己一头的冷汗。
今儿自己这是没看黄历啊！
诸事不宜，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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