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入朝面圣

郑雨轩听这门童的语气，似乎是有人要找自己，却被拦在门外了，他心中好奇，便就疾步赶出门外，道：“郑雨轩在此，不知哪位朋友要见在下？”

 门童听到了郑雨轩的声音，撤开身子让出一人来，只见那人朱衣青鞋，面貌清秀，却偏偏背着一副大弓，却不正是熊江？

 熊江上前朝郑雨轩打量了半晌，才从怀里摸出一纸信笺道：“姐姐有书信给你。”不待郑雨轩伸手来接，熊江却又偏过了头，嘀嘀咕咕的道：“还说不喜欢，就只是半夜不见，就慌慌忙忙写了书信，这是不喜欢的表现啊……”

 郑雨轩见熊江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忍住了笑，接过信笺道：“倒是让熊江兄弟跑腿了，实在不好意思，不如进来喝杯茶？”

 熊江将背上大弓摘下，道：“不行，姐姐昨天半夜没有睡觉，一大早就起来给你写信了，我得赶回去保护姐姐，免得再有登徒子上门捣乱。”

 熊江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稚气却又偏偏装着成熟，实在是令人发笑，不过这话明显是在指郑雨轩是登徒子了，郑雨轩也不辩驳，只是满脸堆笑，在腰里摸了半天，却才想起来，自己的银票已经在青楼打赏完了。幸好内衬里还有一粒珍珠，原本是在福州购得，打算拿回来孝敬师娘的，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便将珍珠递给了熊江，一边送他离开。

 怀里揣着桂红瑞的信笺，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郑雨轩按捺不住心下的激动，疾步就要冲回房间，一个人悄悄的去看信笺中都说了些什么。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但凡男女情窦初开之时，心上人随手一行文字，也能被解读出无限感情，而且往往是喜欢藏起来，一个人悄悄的去阅读，就那么沉醉在信笺中，始终也不愿清醒。

 郑雨轩回了房间，将房门窗户皆尽关闭起来，又打了一盆清水，仔细洗漱了一下，才又除去鞋袜，在床上躺好了，将信笺取出，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再看上面的字句，却是娟秀的字体写着：“月上柳梢头”。

 仅仅只有这一句话，郑雨轩却知道这确确实实是桂红瑞在约自己相见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今时间地点都有了，就只等着时间到了，然后自己前去相会。

 昨夜一夜未眠，虽然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一夜不睡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始终不如精神足了的好，郑雨轩强压住自己的激动之情，意守丹田，眼观鼻鼻观心，暗自默念“肾水冬恐耳咸骨，肝木春怒目酸筋，心火夏喜舌苦脉，脾土中思口甘肉，肺金秋悲鼻辛皮”。

 这本来只是中医五脏对应五行的口诀，郑雨轩不管是医星象卜，还是文韬武略都有所涉猎，只是他对于医道一块，却是实在不感兴趣的，即便是知道一些，也多数是为了习武时弄清穴道而已，此刻默念着口诀一会，只觉得眼皮沉重，便就不再多想，躺下睡着了。

 郑雨轩正睡的香甜，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睁眼看时，外面正鸡飞狗跳，他睡了这一觉，只觉得浑身轻松，便就披了衣衫出门来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他刚出房门，却见门口停了一辆华丽马车，四匹骨架高大的骏马正一动不动的站着，就连声音也不发出一点。再仔细去看那骏马，高矮胖瘦几乎一模一样，更难得的是通体无一根杂毛，四匹骏马都只是四根马蹄上有一朵黑云图案，就连图案位置也长在同一个地方。

 似这等骏马，莫说一下子出现了四匹，单单只是一匹，已经价值万金了，如今四匹一齐出现，除了皇宫里，是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有这个资本饲养了。

 果然，马车帘子掀开，从车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人，年纪只在四十上下，身穿麒麟袍，头上虽未带乌纱帽，却自有一股颐气指使的从容。郑雨轩仔细看去，正是驸马都尉梅殷。

 太祖在世时，曾经有过一次托孤，当时给梅殷下了圣昭，“汝老成忠信，可托幼主”，如今朱允炆继位，正是梅殷春风得意之时，只不知他为何忽然造访方府。

 郑雨轩拉住一仆人道：“老师去哪了？怎么只见几位哥哥前来迎接？”

 那仆人道：“老爷一早就进宫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已经打发人去宫外等候了。”

 郑雨轩这才放下心来，正了衣衫，与家人一起，前去门口等候，却见到方子谦正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笑，郑雨轩正在疑惑，却听到梅殷开口问道：“哪位是郑雨轩？”

 郑雨轩赶紧上前施了一礼道：“小人郑雨轩，见过驸马都尉，不知驸马今日前来，有何要务？适才已经打发家人前去宫外等候老师了。”

 梅殷尚未开口，他身边的马夫早已焦躁起来道：“大胆郑雨轩，你一介布衣，见驸马大人竟敢不跪，当真无理！”

 “敢情梅驸马今日前来，是无缘无故来挑事了”？郑雨轩正起身子，一脸寒霜道：“郑雨轩所跪者，天地君亲师而已，当今皇上之父，强行买走仙碧；我自幼失了双亲，如今能让我跪者，只天地师三者而已，梅驸马这般行为是要逼我郑雨轩也反了吗？”

 他这话早吓得方中宪与方中愈二人浑身冷汗，方中宪赶紧起身，夺过那马夫手上的马鞭，狠狠的在郑雨轩背上抽了两马鞭，道：“雨轩，你怎可如此大胆？平日里读的圣贤书都上哪去了。”

 方中宪骂完郑雨轩，又赶紧回身去向梅殷道歉道：“驸马爷，我家这弟弟生性孤傲，当不得大事，您大人有大量，还请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权且饶了他这次，中宪回头必然重重责罚雨轩。”

 梅殷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此刻圣上召见，方大人今日去宫里议事，力荐郑雨轩小兄弟，此刻正与皇上在宫里等候。”

 方中宪赶紧命郑雨轩回屋去换衣服，虽然郑雨轩无官职在身，好歹也要换了正式的衣服，否则的话，万一污了圣上龙眼，怕不是满门抄斩之罪？

 奈何郑雨轩只斜了眼道：“我一介布衣，实在不好辱没了宫廷，还是不去的好。”

 他这话说的不软不硬，梅殷虽然心下不乐，却又顾忌皇命在身，只好赔了笑脸，耐着性子道：“郑兄弟，你与我大舅哥的恩怨，我也多少听说过一点，但是那小丫头只在当天夜里已经逃走了，而且，父皇也下了圣旨，不得去找那小丫头麻烦。再者说了，如今允炆继了大统，一心操劳国事……”

 他话音未绝，郑雨轩却叹了口气，道：“罢了，只当是报了老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吧。”

 梅殷听了郑雨轩这话，心里好歹放下心了，便就明随时侍从取了一套新鲜的飞禽服，递给郑雨轩道：“郑兄弟是否换一下衣服？我看兄弟你身上的华服……”他话没有说完，虽然说的是华服，也不过是恭维的话，无非就是嫌弃郑雨轩的衣服，配不上进宫面圣。

 郑雨轩却丝毫不在意道：“既然时间紧急，就这样去吧。”

 梅殷无奈，只好伸手请郑雨轩上车，郑雨轩却自顾大踏步前行，梅殷心中暗暗不乐，却也只能忍了，强忍了笑容，与方中宪等人告别，只是一路上暗自安慰自己道：“我堂堂驸马都尉，犯不着跟这小子闹别扭。再说了，若他真有能耐，能解了我大明之虞，纵然被顶撞也无所谓了；但是他要是沽名钓誉之徒，哼哼！”

 夏日的午后，处处充满了酷热，就连风也不见一丝，几树沾满了灰尘的树叶，无力的垂了下去。

 皇城内外的侍卫，一个个若木桩一样站着，任凭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也不敢稍微擦一下，一个小太监焦急的在禁宫门口走来走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驸马都尉梅殷梅大人觐见！”

 一声高昂的嗓子打破了夏日的宁静，门口的小太监赶紧迎了出来，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胸口的巨石终于落地了。

 这也难怪，如今燕王在北方起兵，打着“靖难”的口号，挥师朝廷，此刻朝野内外震惊，皇帝早命人去请方孝孺来议事，却不知为何，却忽然见驸马都尉梅殷慌慌张张的冲出了宫门，这一会时间，宫里的小太监已经出来问了三趟了，都是在问梅殷有没有到。

 这小太监也算是有眼色的了，第三次跑出来还是没见到梅殷的影子，便就直接在宫门口候着了。

 如今燕王兴兵，皇帝龙颜大怒，自己无权干预朝政，却也知道皇上此刻正在等梅殷，若是梅殷再不来，皇上迁怒下来，小太监也只怕人头不保，所以此刻见到了梅殷，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爹一样。

 小太监忙不迭的上前迎接，却见梅殷身后跟着一儒雅青年。

 这青年面若傅粉，剑眉星目，身上衣衫稍嫌凌乱，背后还有两道血痕，却自有一番遗世独立的气质，果然俊朗不凡。这青年跟在梅殷身后，隔了半步的距离，面色似笑非笑，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是舒服。

 但是这小太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这青年进去的，毕竟他从来没见过这青年，万一放他进去了，再惹怒了皇上，只怕自己全家老小都得掉脑袋。

 那小太监正在犹豫，梅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公不用为难，这位是郑雨轩，乃是翰林侍讲方孝孺方大人的义子，此次本官出去，也正是受了皇上口谕，前去召他前来觐见，还请公公行个方便，但凡出了漏子，皆在本官身上。”

 小太监心里暗自嘀咕，道：“随便了吧，你要带他去寻死也由得你，万一惹怒了皇上，也是你自己带他进去了，到时候我再把责任朝你身上推就是了！”

 三人进了“奉天殿”，只见得朱允炆正静坐龙椅之上，满朝文武早已退去，只有方孝孺还在殿下一方木凳上皱紧眉头，正在苦苦思索什么。

 小太监赶紧上前跪倒，禀报了梅殷带人前来事宜。

 朱允炆才赶紧擦拭干净了眼泪，与方孝孺一起起身，直接迎到了殿门口，让太监出去关了门。

 梅殷与方孝孺二人一起跪了下去，正要口呼万岁，却见郑雨轩并不参拜，反而默默的站着身子，将头微微昂起，方孝孺赶紧命郑雨轩行跪拜之礼，郑雨轩却并不理会。方孝孺见郑雨轩背上血痕，心知他已经挨过打，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正要继续呵斥郑雨轩，幸得皇上宅心仁厚，并不怪罪与他，只是对梅方二人问道：“如今四皇叔势力越来越大，朕手下并无可用之才，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方孝孺只是一介文臣，哪里懂得什么军机大事？就算是梅殷，也只是略懂一二而已，与那燕王朱棣比起来，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二人自己也不敢揽下大事，只好宽慰皇上道：“陛下且宽心，朝中现在又大将李景隆，可命他率精兵恭维京师，盛庸、平安、吴杰、何福等将军，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可以命他们各率铁骑，前去围剿燕逆。”

 郑雨轩却依旧高昂着头，只是冷笑一声，满脸鄙夷。

 皇帝这才真正注意到了他，就问方孝孺，道：“老师，这位就是你说的郑雨轩世兄吗？”

 方孝孺以为皇帝生气了，虽然他是太师，却也不敢忤逆皇上，只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道：“启禀皇上，这是老臣养子，自幼跟随老臣身边，文韬武略样样娴熟，至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是烂熟于心，老臣推荐他来，是因为他多有急智，或许能有些建议，不曾想他性子狂妄至此，实在是老臣的错，还请皇上宽宥。”

 皇上听方孝孺如此一说，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与郑雨轩，道：“方翰林是朕的老师，教了朕许多道理。家父早夭，方翰林与朕，便若父子一般，既然你是方翰林的养子，也与朕如兄弟一般。朕看你年纪尚轻，这块玉佩，便当作是兄长赠送礼物了，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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