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死去的梦（其二十一）
周围的人多了起来，他们距离修雷特王城越来越近了...
虽然刚刚就已经能隐隐的瞥见那海岸巨城的轮廓，但到修雷特的路还是比奥莉尔想的要远一点，等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夕阳那特有的红色，光线随之阴翳下来，明光开始收敛。
其实能在日落前到达还有那群佣兵的功劳，掌绳的那位看上去比萨丁熟练多了，起码在行进间食草龙再没有停步俯首吃草，要是由萨丁来驾驭的话...
奥莉尔所假设的人物其实已经睡着了，一开始是他拥着洛琳没错，他还握着刀警惕着佣兵没错，但随着货车摇啊摇啊，他居然就合眼睡了起来，虽然奥莉尔瞥见他一直在挣扎着想要睁眼坚持下去，但或许是由于太疲惫了，几番努力过后他的呼吸平稳下来，松开了紧握小刀的右手，往洛琳身上一沉...
或许直到这会他才褪去了那幼小野兽的外衣，真正表现得像是一个孩子了，孩子不就该这样吗？在一处温暖的地方，在臂弯中沉沉的闭上眼睛...
奥莉尔借着洛琳的视野打量着她的怀中哥哥，在萨丁睡去之后女孩就悄悄地环出双手，拥起了对方，现在正于一脸的幸福中轻抚着萨丁的黑发，恍惚间还有点占便宜的感觉，其实正本该是温馨的一幕，不过...有一点奥莉尔一直无法释怀。
不是旁边吵闹的佣兵，而是萨丁的左手，从他们躲进茅草里面起，萨丁那护着洛琳的左手就没松过，哪怕他放松了警惕，乃至松开了握刀的右手，但他的左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走到这里的时候几条大路已经交汇，旅者，商人，佣兵，农民，各色各样的人都聚集在这路上，赶着在夕阳落幕前进城，周围也越来越喧闹，乃至已略略掩盖了一路陪伴奥莉尔至此的佣兵们的粗俗言语，甚至以食草龙的缓慢程度都断断续续的停了几次，奥莉尔很难想象这里到底挤成了什么样子，她以前来修雷特的时候可没如今天这样，她本以为以修雷特那五六个宽大的城门无论多少人都能消化...
还有一点倒是让奥莉尔挺感到意外，那便是井然的秩序，她本以为那几个佣兵会咋呼着前进，用粗鲁的喊叫开路，可事实上到了这里他们反而老实了很多，估计应该是那几队跑过的士兵在发挥作用吧？他们步调一致的小跑着经过，所到之处总会有忽然的一静。
都有士兵巡逻了，那么距离进城，应该也不远了吧？
事实上奥莉尔已经能听到盘查的声音了，也能听出来盘查的貌似很严，不仅严格搜查货车，甚至连行人都要搜身，记得她当年来的时候可没经过这道程序，而是大摇大摆就走了进去，不过...虽然莫名其妙，但在修雷特这片地方，她的身份貌似不是什么一般人，想来应该是瓦纳克斯在外交方面做了点努力吧...
“没有商人证明，货车不能进城！下一个！”
有人在前方遥遥地喊道。
队伍缓缓挪动起来，奥莉尔能感觉到身下的货车又努力往前挤了挤，与此同时她还能听见拉车的食草龙发出了不安的鸣叫，大概一直被关在小村庄里面的它不怎么习惯如此的热闹，不过旁边的佣兵们倒不怎么关注这个，他们反而忧心忡忡地谈论着其它的事情。
“头儿，前面貌似查的很严啊，我们又不是商人，没有证明的话拉着这个车恐怕...”
“放心吧，我们有人照料。”雄浑的男音后，被称为头儿的人自信的笑了笑。
果然在城门的阴影笼罩之下，他们经过盘查之前，先有一个士兵偷偷摸摸地走上来，奥莉尔能辨认出那制式铠甲在行进间发出的声响，那个士兵停在货车旁边，压低了声音和‘头儿’交流着。
“前几天才扣下的商人证明，邓德尔玛那边的，今天那什么王子吃饱了没事干来城门巡查，查的比较严，装的像一点，用完连着酒送到我家来。”
士兵边抱怨边叮嘱。
从邓德尔玛那边扣下的商人证明？洛琳没露出什么表情，她没听懂，或者压根没听，倒是奥莉尔无形的笑笑。
她也混暨过不少的城市，当然知道所谓的商人证明是什么东西，除了保证城内不会鱼龙混杂，减少货车的乱停乱放外还有禁锢商人的作用，没有商人证明的话要把货车弄进城市，就必须要办理临时证明，麻烦，浪费钱而且占用时间，花钱弄到证明就好办了，不仅随意进出城市，而且还有一定的优惠，冲着这些优惠就可以让大量的商人只在这个国家境内进行贸易，不过...一旦办了，你就是上了名单的人，明里暗里征各种税不说，还要每年进行例行的登记，这些东西她已经从古龙观测所的一个熟人那里听过无数遍了。
现在那个‘头儿’采取的方法奥莉尔也是略知一二，佣兵什么的，一般和相关的人都有那么点关系，守城的卫兵扣下一部分人的证明，在熟人过路时偷偷塞给他们一用，既方便了别人，也方便了自己。
不过...邓德尔玛那边的商人的证明...
“我明白我明白。”‘头儿’含笑接下士兵塞过来的东西。
盘查的点似乎已经不远了，在给出东西之后，那个士兵就急匆匆地跑了回去，在不断的‘下一个’中，自信满满的‘头儿’随车不断前进着，之间奥莉尔还听见他们在私下笑话着那些远远的赶车过来，却无法立即进城的人。
没有像佣兵们那样身着铠甲，破旧车子在行进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想来那些没有证明的人不是什么佣兵或商人，应该只是些想交换东西的农民，如果奥莉尔没记错的话，办不了证明的他们也是能赶车进城的，只不过这群人必须优先让位给贵族，商人，最后进入的同时还只能走规定的路线，去指定的交易场。
“没有商人证明！下一个！”
高声的喊叫里，似乎轮到了他们。
奥莉尔突然一楞，她想到...货车什么的，貌似是要被...检查的？
那萨丁和洛琳要怎么办？茅草堆里找出两个孩子，大概...正常？
在奥莉尔这样想的时候，原本熟睡的萨丁猛地就醒了，奥莉尔有些疑惑，她并不认为萨丁能想到进城会被查到这一层面，也不懂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苏醒，直到下一个瞬间她才恍然一惊，在货车停到检查点，士兵走上来的同时，她突然感觉到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
并非含有敌意，只是气场罢了，犹如行于高山之下的人忽然仰头时所感到的压迫，那是一种很坚毅的感觉，仿佛砥砺在面前的磐石，也难怪到达这里之后就没有了那喧闹，原来是这股气场一直镇在这里，而萨丁...他是因为感受到了那股气息，所以醒过来的吗？
这让奥莉尔想起孤独的黑狼鸟，传说那种生物是睡不好的，因为独行的它们没有可以依靠的同伴，所能做的只是时刻保持警惕，乃至在睡着后只要有一点动静便会立刻醒来，猎人们常常戏称狩猎黑狼鸟为让它们好好睡上一觉，因为那种生物只有在死去的那一刻才会真正的睡去。
而此时的萨丁岂不如依靠不了任何东西的黑狼鸟一般？不管多累，先前睡得多么安详都会在感受到危险的瞬间醒来，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用黑色的瞳孔四下扫视，偷袭者和被偷袭者在无形中被切换...
奥莉尔心中突然一惊，她在想...在那雪山之下，在萨丁熟睡之时，如果她瞄准萨丁开了枪的话，真的能够杀死他吗？在那一刻...他又是否真的不知道奥莉尔在干什么？是否准备着在她下定决心扣动扳机之前反击？
于此同时，原本谈吐自如，信心满满的‘头儿’也如奥莉尔一样呼吸一窒，动作僵硬起来。
不过奥莉尔倒是对那气场没有什么感觉，凡是到上位的猎人都会隐隐的带上这样的气场，其区别只是没有对方那么明显罢了，至于G阶猎人，有意的话，压过对方并不难，不过奥莉尔还是有点惊讶修雷特居然会有这等人物，在她眼里那个王国里应该只是满满的废物罢了。
“邓德尔玛的商人？不是猎人？”‘头儿’貌似已经把证明递了出去，有士兵拿着证明一本正经的念着。
奥莉尔撇撇嘴，她不明白后面那句‘不是猎人’的问话有什么意义，难道来自邓德尔玛的都应该是猎人？
“是商人，不是猎人。”‘头儿’陪笑回答。
“邓德尔玛那边哪个商团的？公会？古龙贸易所？证明上写的是...艾露馆？”
士兵随口问着。
公会官方商团的话，奥莉尔略有耳闻，毕竟公会在向各地出售着一些怪物素材之类的东西。古龙观测所名下的古龙贸易所就更有名了，在尼灵接手前，它的前一任所长貌似对贸易很有兴趣。艾露馆这时候的规模还不大，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个？顶有艾露馆名号的不应该都是艾露吗？问一个人类是不是艾露馆的商人？
‘头儿’一时之间呆住了，以前的他貌似没有经历过如此严厉的问话，直到那士兵再一次重复问题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赶忙胡乱的答道。
“艾露馆，我们是艾露馆的商人。”
奥莉尔一怔。
略略的沉默里，盘问的士兵大概也觉得貌似有什么不对，可或许是艾露馆不怎么出名的原因，他也没有在意，只是例行的喊了声‘检查’，然后就退下了。
走上来的两个士兵毫不客气的登上了货车，在木板轻轻一震的同时奥莉尔几乎能感觉到萨丁在瞬间绷紧了身体，他先是将洛琳掩了掩，继而微微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脚找到了着力点，在那两个士兵摆弄了完边上的许些木料，靠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抽出了小刀，很用力的握在了手里。
在扑出去之前，他背对着洛琳屈膝，后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缓缓伸手，抓上了萨丁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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