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大夜弥天（下）
隐隐的火光在奥莉尔眼睛里闪烁。
洛琳已经醒过来了，萨丁在抱着十几条鱼回来的时候叫醒了她，奥莉尔还记得她初醒时在一脸懵懂中望过来的样子，最后她咧嘴一笑的一幕尤其清晰。
洛琳睡的比较沉，那些事情...她应该都忘了吧...
奥莉尔有些庆幸的想着。
火是奥莉尔生起来的，如果刨去那有些恼人的寒风，雪域的火其实是很好点的，那种又干又脆的木头在接触火焰的瞬间就冒出了冉冉的火苗，因此在生火的过程中她还有空想了别的事情，比如...梦里面那个小小的萨丁，想着那孩子小的时候都不会生火，那么长大以后呢？
接着她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烤着鱼的萨丁。
没有支架，没有穿鱼的签，他们三个人就用小刀插着鱼在火上烤，奥莉尔本身就不喜欢吃这些有刺的东西，缺乏烤鱼经验的她仿照着萨丁的动作，在他烤完抬刀的瞬间奥莉尔也抬了起来，从表面上看烤的不烂，又或许这种又瘦又小的鱼本来就烤不出什么成色，不过入口的时候奥莉尔差点吐了出来，那点可怜的肉上充斥着腥味与焦糊味。
“多吃点。”萨丁啃了一口手中的鱼，面不改色的说。
面色煞白的奥莉尔扫了萨丁一脸的淡定，没能看到窘迫的她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萨丁能如此淡定的吃下这种东西，难不成...所选的鱼的品种不一样？萨丁的那只，鱼嘴貌似是尖的，那种鱼烤起来会好吃一点？又或者...他已经吃惯了这种东西？
男孩在雪地里撕咬白速龙尸体的场面在奥莉尔脑海中一闪而逝。
洛琳倒不像萨丁那样面不改色，在咬下那鱼的第一口时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不过或许是她哥哥的话在作用，女孩仍是顽强地将整条鱼吃下了，看不过眼的奥莉尔叹了口气，不过...也只是叹了口气而已。
一般的猎人出猎前都会准备一些便捷的食物，再不济也会由公会分发，不过奥莉尔看不上那些东西，她一般都会到艾露馆开的店铺里去买一些被普通猎人视作奢侈品的食物，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委屈洛琳，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委屈自己。
可今天就明显有那么点失误了，她走的比较急，唯一记起来的就是买了几瓶热饮，除此之外携带的应该就只是满满的一包弹药和部件了吧？等等...说不定里面还有些以前买的，没吃完的东西...
虽然和弹药在小小的包里塞了那么久，但好歹也比这鱼好吃点吧？
想着想着，奥莉尔便转过了身，翻弄起来。
“姐姐，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或许是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洛琳放下手中的鱼，一脸好奇的看了过来。
奥莉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因为她真的没有找到任何一点食物，这时候洛琳已经将东西递给了萨丁，她手脚并用着爬了过来，坐到奥莉尔旁边的沙地上，伸长脖子望了望。
萨丁则很自然的接过洛琳递过来的小刀，他扎上了一条鱼，伸进火里帮洛琳烤着，看都没看貌似和奥莉尔亲昵起来的妹妹。
略显尴尬的奥莉尔本能的掩了掩，可或许是看到了洛琳动作的一僵，她又放弃了掩盖，大大方方的摊开。
“这个是...它要用的东西吧？”
洛琳看着排列整齐的弹药，张大了嘴惊叹道。
“我以前也用过姐姐那个类型的武器呢~”说到这里，洛琳顿了顿，她不解的望了望奥莉尔放置一旁的弩炮，皱起了眉头，“虽然...看上去差了好多...”
奥莉尔的武器确实和一般的弩炮不怎么一样，看上去简直就是邓德尔玛城墙上那城防弩炮的简化缩小版，不过由于技术水平，制作素材等原因，奥莉尔手上的那一把的火力可能更大一点，发射的速度可能更快一点，后坐力可能更小一点等等...
比如炮膛，为了防止过热，她貌似是用霸龙的素材制作的吧？虽然为了那点素材，她接受了瓦纳克斯的提议，成为了公会下属的一名G阶猎人...
所以当洛琳的箭矢贯穿而过的时候，奥莉尔的心里其实是绞痛绞痛的，同时还在心里苦笑说洛琳的运气真是太好了，仓促间的一箭居然正中了少的可怜的复合材料的部分，那点用于拼接组合的位置刚好被穿透，要是射到霸龙的素材上，应该只会有些划痕吧?
对于洛琳曾用过弩炮这一点，奥莉尔倒不怎么惊讶，猎人一般都会尝试各种武器，不过奥莉尔本人倒是没这兴趣~
“姐姐，我可以看一下吗？”洛琳望着奥莉尔，眼神里翻涌着祈求的神色。
奥莉尔理所应当的没有拒绝，只是先一步抱过弩炮，摆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让洛琳把玩着。
其实类似的场景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几乎每次洛琳苏醒，刚刚看到奥莉尔武器的时候都会这样请求，奥莉尔甚至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比如...不小心按下了扳机之类的...
一般的弩炮都有保险，随随便便的按下扳机不会射出炮弹，不过奥莉尔的武器上可没有，全部由她手工组装的武器将那个多余的部分去掉了，毕竟保险虽小，但也占空间，追求最高性能的奥莉尔可没多余的空位让给保险的部件，至于走火...那可是由有天才之称的奥莉尔所制作的东西，只要不把扳机按下去，走火什么是不可能的。
唯一一次意识到保险的好处大概就是在遇到洛琳之后吧？那时她和洛琳在邓德尔玛的公会旅馆里，对于洛琳想看看弩炮的请求奥莉尔没有多想，任由她摆弄去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三发撤甲榴弹已经连续击穿了三个房间的墙壁，最后它们射出了公会，在半空中爆炸，奥莉尔不由得庆幸那时候装的不是什么更危险的弹药，只是区区的撤甲榴弹，否则就不是几万戒尼可以摆平的未伤人的意外事件了...
“哥哥。”洛琳**弩炮发出惊叹的同时回头招呼着萨丁，“还记得铎斯诺姆哥哥要送给我们的那一把弩炮吗？它们差距好大哦~”
别的弩炮？奥莉尔听着，笑了笑。
等一等，洛琳刚刚说...铎斯诺姆？
铎斯诺姆是邓德尔玛的G阶猎人之一，用的是一把素材未知的华丽金色长枪，目前刚刚在金狮的讨伐中折戟，再加上奥莉尔临走时的挑衅，现在应该正处于消沉状态。
他们之间...有交集吗？
奥莉尔并不觉得他和洛琳之间会有什么交集，最长最深入的接触应该就是瓦纳克斯召集G阶猎人开会的时候吧？不过开会的时候洛琳似乎不在场，那么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交集？
况且这还是奥莉尔第一次从洛琳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分明她也和洛琳在一起待了不少时间了，以前洛琳在把弄弩炮的时候可没说过这样的话，这次...是因为萨丁在场吗？
奥莉尔抬头看了一眼萨丁，只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仍是一心一意在烤鱼。
“铎斯诺姆，洛琳你...认识他吗？”奥莉尔尝试着问。
“嗯...”洛琳接过萨丁递过来的烤鱼，咬在嘴里，口齿不清的叙述着。
“金色头发，皮肤很白，身边总是会有很多的人...”洛琳说着说着，低下头‘嗯~’了一会，似乎再没有想到什么了，不过她在最后又忽然抬起了头，补充道。
“好多人都叫他主上！”
主上？奥莉尔一愣，她可不记得猎人里面有这个传统。
不过毕竟世界上不止猎人一股势力，在一些国度里面‘主上’这种彰显地位差的词语其实是被广泛使用的，有些地方更为过分，那些让人恶心的称谓和礼仪奥莉尔已经不想回忆起来了。
这么说，铎斯诺姆以前并不是猎人，或者在猎人世界里长大的人？那个金发小子其实...是一个出身名门的人？
出了点名的猎人奥莉尔其实都有些了解，铎斯诺姆这种已经晋升G阶且被瓦纳克斯看重的小子，奥莉尔当然也调查过，不过说实话，他的情报并不比萨丁多出多少，其中最有用的线索应该就是他的装备了吧？身上的重甲是成为猎人之后用岩龙的素材打造的，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吸引奥莉尔的是他的长枪和盾牌，那种恶趣味的纯金外观...
说不定和某国的皇室有点关系...
又或者...是洛琳记错了？
“而且哥哥和他的关系很好的哦。”接着，洛琳望着奥莉尔，一脸认真地说。
如果萨丁也有参与...那么...恐怕就不是洛琳的记忆问题了...他们可能真的和铎斯诺姆的关系很好，而且...
为什么铎斯诺姆要送给他们武器？那样的话...萨丁的夜刀·月影，洛琳的龙弓·崩城，也是来自铎斯诺姆的吗？
“铎斯诺姆...他送给你们什么东西了吗？”奥莉尔的声音沉下下去，一丝认真浮现出来。
“有啊，哥哥的武器就是他送的啊。”洛琳回答道。
萨丁终于有了动作，奥莉尔瞥见他往这边扫视，但片刻后便又移开了目光。
“还有我的弓。”洛琳毫不在意的泄露着情报。
奥莉尔低头沉思，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一时难以消化，她在想，想在哪个时间段萨丁，洛琳还有铎斯诺姆会相遇在一起，萨丁和洛琳的出身奥莉尔不清楚，但铎斯诺姆肯定不一般，又是什么契机让他们走到了一起？铎斯诺姆又为什么拥有夜刀和龙弓这一级别的武器？
最重要的是...
“他为什么要把那些武器给你们？”
“因为...因为...”洛琳在一下子认真起来的奥莉尔面前慌了神，一顿一顿的说。
“因为有人告诉我们，武器不够好，不能伤到白神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伤到白神？奥莉尔瞪大了眼睛，萨丁几乎在出现在猎界的那一刻就拿着夜刀到处乱晃了，那起码也是三四年前了吧？也就是说，在三四年前，萨丁拿到武器的那一刻起，居然就已经有人在计划着灭杀白神了？他们选定了萨丁和洛琳，又给了他们最好的武器，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们，是你们要伤到白神...”
奥莉尔略带颤抖的问，那一刻，她觉得很多东西的答案已经要出来了。
“因为我们就是为了白神而生的啊。”
洛琳偏头，眯眼，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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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吧？
奥莉尔侧躺在沙地上，略略仰头想要看看天上的月亮。
从山脚下抬头，只能看见呼啸着的一大团阴影，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卡在山峰上的白色风暴吧？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它的色彩了，因为它完完全全的挡住了月光，余下的羸弱星光则只能勉勉强强的映出风暴的轮廓。不过它发出声音还很清晰，尤其是在萨丁洛琳都睡去后安静下来的现在，那辽远的呼呼风声听着听着就好像变作了某种怪物的咆哮，又或者真的有怪物藏在其中？它在自己的白色领域内仰头，对准了隐隐若现的月亮，幽蓝色的气息随着咆哮声震出，又在狂风里逝去...
那就是被称为神的存在吗？为什么它会躲在如此深的山中，躲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如同一个惧怕打开家门的孩子...
奥莉尔不知道它在咆哮时有没有对准月亮，反正她现在是看不见一点月的影子，在她睁眼的时候映过来的只有一片黑暗，眨了好久才渐渐适应，隐隐约约的捕捉到了点光芒。
奥莉尔起身环视，如此的黑暗里看不见萨丁和洛琳的脸，所见的只有黑乎乎的一片，但她能确定那两兄妹已经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在风暴呼啸间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所以...这不正是她等待的时机吗？
奥莉尔笑笑。
或许她再有异动的话，萨丁就会醒过来吧?可是他醒过来又怎么样？在萨丁眼里，奥莉尔是不应该对他有敌意的，就算有也不会到想要杀了他的层次，就理所当然的没有防备，奥莉尔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在他睡着的时候以准备好的弩炮瞄准，就算萨丁意识到了，醒了过来，可那时候奥莉尔已经将弩炮锁定他的位置了，如此的仓促里他或许可以闪出一两米，可是一两米？奥莉尔手上最弱的炮弹的杀伤范围都比那大！
其实这只是奥莉尔的一种选择，还是比较差劲的一种，毕竟萨丁和洛琳挨得很近，就算奥莉尔有意控制，也难保不会有几块弹片伤到洛琳，要杀如此这般毫无防备的萨丁，奥莉尔还有好几种更好的备选方案，可是...
可是在萨丁和洛琳都没有注意的瞬间，你还是没有把毒药用出去不是吗？可是在冰河上的那一霎那，你还是没有开火不是吗？可是当萨丁站在万丈雪崖前的那一刻，你还是没有出手将他推下不是吗？
如果她这样做的话，洛琳会看到的吧？但...无所谓了，就算她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哥哥在自己面前粉身碎骨，可只要一睡就便会忘掉了，醒来之后奥莉尔会出现在她的身边，这一次，洛琳再也不会面对那个恶魔哥哥了，她会过上一个女孩的生活，奥莉尔会陪她一起狩猎，一起吃饭，也许她会在自己怀里撒娇，像个妹妹一样...
想着想着，奥莉尔已经在悄无声息里将弩炮掌在了手上，她将它举起，端端正正的瞄准了萨丁。
可是...不能这么做啊，一个声音在奥莉尔心中言道，看到亲人身死的洛琳，她...会痛苦的吧？是的，没错，她会忘记奥莉尔朝萨丁开火的那一刻，在一觉过后，在睁眼之时，那满满的敌意就会散掉，会如同刚才那样，在睁眼的同时灿然一笑，也许还会叫奥莉尔姐姐...
她会忘记恶意，就如同忘记萨丁的恶举一般，那恶魔就是利用洛琳的诅咒，在不断伤害她的同时还将她牢牢地控制着...
所以...今天...你也要利用洛琳的诅咒了吗？如同...如同一个恶魔一般？
奥莉尔垂下弩炮，她在冰冷的寒气中叹息，在呼出的淡淡白色气体中苦笑着摇头，下一刻她起身，找到了附近星光最为明亮的地方，她轻手轻脚的靠近，然后将弩炮摆了上去，接着点滴光辉拆开了自己的弩炮，一点点的调试着。
白神是吗？在打败你之后...为你而生的那个女孩...她...应该就自由了吧？
奥莉尔抿起嘴唇，淡淡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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