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重病之人（二）
“昨晚他说的人，就是你吧。”
我没想到米路会先说话，而且语气十分的不客气。她仰着头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和善的符号。
“问话之前，我先问一句。你说的他是指谁。”
对于不同的人，我的严肃态度自然不一样。既然她一开始就对我不太客气，那我也没必要摆一个笑脸。不过思来想去，她们能对我客气都不太可能，毕竟我开枪射击了她们的朋友。
只是目前，“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到底占多重，才是我需要搞清楚的。
“小堇告诉我你是警察，不能瞒着你。呵。”
她轻笑了一下，嘴唇的弧度很让人不舒服。
“那你呢。你是告诉我，还是告诉我？我觉得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眯起眼睛。
她没有说话，而是抬手，伸出抹了指甲油的食指。我瞥了眼，指甲的长度可能比普通人长了两厘米，指向的方向是对面的一把长椅。一开始我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把椅子。
“我们先坐。”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便先走过去了。
我看着她的步伐，无话可说，也跟着，坐到她的旁边。座位比较矮，我坐在这里看不到门上的玻璃窗口，不过感觉看不到也无大碍，白龙成总不可能从窗户跳下去，这里可是六楼。
“所以。”我没有看向她，而是很自然地把两手伸进口袋，暗自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这个手机的录音功能，上一次使用还是在和李小沫在苍蝇馆子外面聊天的时候用的。
“白龙成。”
回答很干脆利落。
“...你是打算投案自首，减轻罪行么。”我瞥了她一眼，嘴角撇了撇。
“不告诉你，你说你是警察；给你说了，你说我想出卖朋友。档案科都是你这样的？”
言语犹如一把利剑，只是还没有太开鞘。
“我不知道其他人，不过，干你们这一行的大多是这样。”我靠到椅子背上，略微有些舒坦地叹了口气。
“我们这一行？你是说啥。”
“别装傻了。”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里面的电灯泡一摇一晃的，外面有几只蚊虫在撞击着：“不过，作为警察，一些程序性的话还是要问你。”
“问吧。”
“昨晚的酒吧，大致描述一下过程吧。”
这个问题算不上简单，估计需要她想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估计是确认了一下时间。
“昨晚大约九点，我和小堇从后厨出来了。白龙成倒在你的面前，地上全是血；你坐在沙发上面，看上去是昏迷了；舞池里面还有个男孩子，也倒在地上。”
“那个男孩子当时睡着了，没有跑出去。”
看到她说道男孩子的时候眉头皱了皱，我给她补充解释道：“继续吧，之后呢。”
“我本来打算报警，但是小堇把我拦住了。所以...”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我们只是把小男孩叫醒了，然后把白龙成送到了这里来。”
“结束了？”
“对。结束了。到医院的时候，我没看时间，不过估计不会早于十点。”
她面无表情，我知道她能够笑，像昨晚招待客人一样，只是面对着我不太笑得出来。然而就算她对我展示出笑靥，刚才的那段话我也不可能取信。
“你在逗我是么。米路，我问你，我是怎么到这个医院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抠了抠手指甲：“有个陌生的男人冲了进来，然后我们给他说你昏倒了，他就把你给背走了。估计是把你背过来了。”
“是么。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确定你要给我撒谎？”
我的口气微微加重了点。
“我没有撒谎。”
“如果隐瞒也不能算是撒谎，那确实没有。我换句话，你确定你还要隐瞒事实？”
“......我什么也没隐瞒。”
“那好，我自己问了。”我有些恼怒地掰了掰手指关节，这个事件进行到这里，不能因为一个显然的谎言在米路的面前停下来。
“你告诉我，我的枪去哪了。”
“......”
回答我的是沉默，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并不认为米路不清楚这件事。如果说小堇不清楚，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关于米路，有一件事情就可以说明她绝对是知道的。
就是脉动仪。小堇下意识地在短信里看到了米路的编辑内容，而且米路是一位“小丑”。刘老板正在寻找脉动仪的事情，被小堇一字不落地告知了我，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刘老板，整个酒吧的员工，估计有大部分都是服务于这个目标的。
“你一开始说的，白龙成倒在了我的面前。我来告诉你，这是个谎言。”
“这个是真的，我绝对没有看错。”她看了我一眼，语气变得稍稍坚定，因为我把话题引回了对于她压力不大的方面上。
“等我说完。这是个谎言，但不是你有意的谎言，是你的眼睛撒了个谎。”
“你在说什么。”
“昨晚上，白龙成倒下的位置，是在舞池里面，而绝对不是我的前面。然而，既然你看到的是在我的前面，那么就表示有个人在捣鬼。”
说到这里，我注意了一下她的手。抠指甲的动作有些明显。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误。
“米路，我劝你如实告诉我。你告诉我，昨晚，是谁来到了酒吧。”
她的身体微微一凛，没有敢看我，而是直直地盯着病房的门。
“...”
回答我的还是沉默。
“好吧。我就一个一个来猜吧。”
“...”
“是，刘老板。我不用猜，只有可能是这个人。”
从我一开始的猜测里面，这个人就没有脱离过我的视线。昨晚，白龙成得知了我是档案科的人以后，打算采取威胁的手法问出我的身份和顶头上司，以至于手下留情给了我喘息的机会。但是，今早我没有发现我的手枪，而在小堇的口供里面也没有体现。
对于小堇，我没有必要打开录音。这个女孩子很纯洁，和米路不一样，当时进了酒吧，我就觉得米路比小堇要成熟一点，现在来看，这不是褒义词的“成熟”。
“你们一直想要找到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我身上有。然而，奇怪的是，昨晚，仅仅只是我的手枪被拿走了，这就挺引人深思了。”
“...”
“我无法还原事件全貌，但是可以大致猜猜。白龙成在受到射击之后，仰面向后倒去，在那之后，刘老板到达了酒吧。他具体是想要干什么，我不清楚，而白龙成被搬到了我的面前的用意我也不是很明白。刘老板的目的估计很明确，就是想要找到我身上的那个东西。”
“...”
“为什么他停手了，只拿走了我的手枪。如果不是刘老板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想要搜我的身，然而是他，却仅仅拿走了手枪。”
“我不知道。”
“我没说你一定知道。你隐瞒的东西，是刘老板到达了酒吧的事情。”
“你说的我不明白，可能是真的。刘老板有没有到酒吧来，我并不清楚。”
我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的口气不像是在说谎。
“你是说，你出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人是么。”
“对。我没必要骗你。”
“好。作为米路，你确实没必要骗我。但是，你可不只是这么简单的身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我直接把话戳破了。说实话，现在正在询问的东西和寻找李学濡的关系不大，但是隐隐一想，如果李小沫的异能力也和这一帮人有关系，那么不能善罢甘休。
但是，令我惊讶的是，米路的反应十分不正常。
她听到这句话后，很反常地举起双手抱住脑袋。头是往下低沉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修长的腿也蜷缩起来，整个人黏在椅子上，似乎是对于我说的话十分的惧怕。
“你在干什么，米路。回答我。”我言语上不放松，但是还是有些疑惑。
怎么回事，我说的话里面隐藏了什么致命的东西？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双手紧紧地抱着头，浑身在不断地有如抽搐般的打抖，嘴里面微微有些低吟声发出，听不清楚，但是可以分辨是一种情绪低落而焦躁的声音。
“米路！听得见我说话吗？！”我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大声地喊道。然而，她似乎听不见一样，我看到她的两眼空洞，像是两团迷茫的漩涡。
不行。米路现在似乎是着了魔一般，压根对于外界没有一点点的知觉。
正当我准备开门去叫小堇的时候，从走廊的一头传来了怂包的声音。
“程哥，我来了！”
我没来得及看他，答应了他一句，就推开门进去。
眼前的一幕，彻底地把我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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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是血。血缓缓地在大理石砖面上流淌着，暗红色，血液的粘附性很强，但是也足以让它流到房间的四面八方。
血液的主人，现在正躺在地上，面朝着天花板，眼睛痛苦地闭着。
两间病床的帘子都被拉开了。靠近门这边的床上躺着的是一位老人，看上去年龄稍大，此时此刻正睁大着眼睛，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面前的一切，如同我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说明对方才受伤没有多久。但是以她的身体，这种程度的伤口，无疑于敲开了地狱的门。
“小堇！！！”
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喊叫。能够听到门外座椅的吱呀声音，鞋子急速地踢踏声，明显是米路过来了。
“怂包！拦住她，别让她过来！”我怒目圆睁，实在是想不到现在这种场面为何会是这样。
现在不准再出现牺牲者了，而且看到小堇痛苦的样子，她还能够得救！
此时此刻，我的面前，是一个空洞洞的枪口，而且那是把小型手枪。型号我不清楚，我压根不对武器这方面感兴趣，枪械知识也并非必修课，但是那把枪我认得，包括拿着那把枪的人。
那是我的枪，昨晚丢失了的枪。而拿着枪的人，赫然是刘老板。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米路在身后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能够听见身体部位的碰撞，怂包挡在了她的前面。
“你疯了吗！不要进去，呆在这外面！”怂包冲她吼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想来也是十分震惊的。他不知道在场的几个人的关系，但是说实话，我也并不是很清楚。
到了目前的场面，我对于我之前的所有疑惑都加剧了不止一分。
“小堇，小堇！！”
米路的声音已经几近哭喊。
声音有如硕大的榔头，使劲地往我的心脏坠击着。
我的眼睛已经不能被怒火撑得再开了。刘老板，站在我的面前，如果对他的身体进行硝烟检验，以及手枪的开枪痕迹，绝对可以检测出来，他开了枪。
小型手枪装备有消音器，我们在外面关着门，况且还有一早晨很多病人及其家属整理洗漱的声音，完全没有听到。
刘老板，射击，而对象是他酒吧内工作的服务员，年龄绝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孩子，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小堇！
“你tm，到底干了什么？！”
“我就说，昨天中午看到的人没有那么简单。能够和马如雪聊这么久的天，不得不说，你很会做伪装，连我也骗过去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始终举着手枪，嘴角是淡淡的笑。
“我问你，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迈步，正准备向他冲过去。
“程哥！他手里有枪！”怂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听到有米路的抽泣声。她估计已经冷静下来了，此时此刻占据她全身的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给我站住脚。你要是再上前一步，我就用你的手枪，向你射击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面色阴沉地能拧出水。
“你敢！”
说着这话，我还是不得不停住脚步。如果在这里受到巨大伤害，就算我能被救回来，李家姐妹的事情我也不可能再掺和下去了。治疗时间太久了，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一天了。
不过，停下脚步后，我才注意到一个事情。
在刘老板的背后，地面上倒着一个人。衣服款式，肌肉，我都认得，和昨晚是一模一样的。
地上不仅仅是被开枪射击后昏迷的小堇。还有同样倒地不起，还没有苏醒的白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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