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少女的自走棋（三）
房间里面估计没人，我绕到后面的时候，这个房间的窗户是敞开的，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那个人不让我进入这个房间，还让这道门百般阻挠，不只是出自什么原因。
我打开脉动仪，对准这个房门，然后再次使劲地撞了一下。
房门那一头果然传来了几乎相同的阻力，仿佛有人在往外一同用力。脉动仪没有反应，看来他在这个房间内的可能性不大。
两个房间都确认过了，我扭头看向了靠右的走廊。
这条走廊不长，估摸着也就三五步的距离，看上去墙壁并没有装修太好，有些湿漉漉的水痕，似乎是上边漏雨。面对外面的窗户打开着，微微的月光打进来，照射在走廊的地面上。
窗户框架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极其拘束，仿佛把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囚笼之中。
我咽了咽口水，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
踏，踏，踏...
这个走廊实在没有多长，视力估测不会超过五米。然而就当我走着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右侧传来。
右边的是关紧的窗户，我扭头看过去，从镜子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玻璃的反射。
我刚想扭头，继续往前走时，眼睛似乎恍惚了一下。
等一下，刚才那个玻璃上面的，是我？
我再次扭头，玻璃窗上这次什么身影都没有。
只有我手里的手机电筒在反射着，就算是照到了我的脸，我也压根看不到玻璃中的任何反射。
传说中，只有鬼才会没有影子，只有吸血鬼才会在照镜子时看不见自己。
我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在玻璃上是那么刺眼，然而我却找不到半分自己的痕迹。我伸出手，摸了摸那扇窗户，看上去十分光滑，但是手感却粗糙而厚重。
怀疑是我看错了，我腾出另一只手揉了下眼睛。等我再次睁眼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然而这个人并不是我。
我看着那个身影，微微比我矮一些，有些眼熟。那个人影就如同水中的泡沫，在随着水深的降低，变得愈来愈清晰。我看着他脸部的逐渐写实，头发杂乱，眼瞳失神。
是怂包。
我在玻璃上面，倒映出了怂包。我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稍稍后退，背部靠到了漏雨而打湿的墙面上，举起手电，对准着他的脸。
怂包的脸，如同楼下电视机里的女鬼一般，苍白而无言。他就这样看着我，嘴角毫无弧度，很安静地待着，也没有左顾右盼。
先是女鬼，又是我的身边的朋友。对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专门恶作剧的阴郁者？
我对着玻璃，试探性地伸出左手。玻璃上，怂包眼神动了动，也是在下一瞬间就伸出了左手。
两人的动作并不同步，玻璃里面的人绝对不是我的倒映。然而，他的手看上去骨瘦如柴，极其消瘦，仿佛失去了水分。
震惊接踵而至。
怂包的头顶忽然被莫名的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开始汩汩流出。看上去如此形象的血液，从他的额头，耳朵，眉毛间徜徉而过，经过两眼之间，流过鼻端，在耳廓中环绕一圈，亦或是将嘴唇染得格外红艳。
他的大半张脸全都被血水染尽，眼睛却毫无顾虑地睁开，面容憔悴而冷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看着朋友在自己面前变成血人，尽管明白这仅仅是恶劣的异能力，内心还是难以遏制地恶心和愧疚。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了怂包的肩膀。
我一下子顿住，瞬间扭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所到之处只有空气而没有实物。
那只手我见过，是那个女鬼的手。宛如白骨一般，骨节分明，手上的肉已经全部腐烂枯萎了。一张脸从侧面浮现，是那个女鬼，但是我对她已经没有丝毫的恐惧。
“你对我的影子做了什么？”
我开口问道，心里腾腾地冒出一股火。
尽管那个人影是怂包，连发型和眼睛都如此相像，但是本质，他不过是我在玻璃里的倒影罢了。
“你的影子？”女鬼看了一眼怂包，又看了看我，嘴巴忽地裂开，从深不见底的喉中传来了阵阵凄烈的尖笑。我抬起手捂住半边耳朵，尽量少吸入一点声音污染。
“你说他是你的影子？这是你的朋友啊，警官...”
她伸出双手，直接把怂包的脸给捧住，对准了自己，轻笑地道：
“血液是多好的化妆品，你看他脸色多么红润！”
我沉默地看着她，把手伸进口袋。如果我没有忘记带的话。
“那不叫红润。”我反驳道，暗自把口袋里的东西给操作好。
“这还不红润吗？我简直想用红色的油漆，一遍一遍往他的脸上涂抹过去！”
她变本加厉地尖笑，直接单举右手，一记强而有力的手刀，直接贯穿了怂包的天灵盖。我看着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大脑中迸发，但是仅仅只有血液，几乎要把全身都给染成暗红。
“你看看，他现在漂不漂亮？”
女鬼把怂包的脸转了过来，对准我。虽然很不忍心目睹，然而我没办法不去看。极其真实的血光有如斑斓的绘图，不任是谁，都没有办法自己内心强烈的好奇。
人类在看到残骸和血液时，仿佛唤起了体内的血腥基因。恶心和反胃犹如心理作用般的自我抗拒，然而真实的兴奋和刺激感官，被牢牢实实地隐藏在内心深处。
我看着怂包的惨状，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发痛。血脉上涌，一种即将要炸开的膨胀似乎充斥了我全身每一处血管。
“你他妈...”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眼前的怂包，头部已经从中间开始裂开，两眼中被一道深深的血肉裂缝隔断，沾染了厚实血液的头发颓丧地耷拉在两侧，只有鼻子处的残存肉体还在倔强地相连起来，维持着下半张脸的完整。
这仅仅是个倒影，是个玻璃里面的不真实的影子。我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愤怒，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如果真的失去了理智，反而会上了对方的当。
“你看着，我还可以把他给弄得更漂亮！”女鬼的嘴已经不能裂得再开了，刚才是接近耳垂，现在几乎是要把整张脸一分为二。她抬起手，手刀毫无阻拦地下劈，目标直指的是怂包的脖子。
能忍住吗？
想到他可能身首异处，血液如瀑的场面，我一咬牙，抬手，把口袋里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这玩意儿已经是我第二次使用了，今天我刚从警察局把它给拿了回来，还上了几颗子弹。
砰！
在恢复力气的情况下，单手开枪对我来说不算太过勉强，而且距离如此之近，准确度也十分高。我对准了她的手臂，一枪射出。
哐啷！
玻璃应声而碎，子弹穿过玻璃，冲击波造成的振动在一瞬间贯穿了整面窗户。裂缝一瞬间扩散，玻璃内的女鬼和怂包的身影都被撕裂开来，手臂，手指，头发，躯干，全部分支到了许多碎片之中。
眨眼过后，那些碎片被朝外面推着，纷纷扬扬地在夜空中跟随月光闪耀。这面窗户算是被我彻底打碎了，我把枪收进口袋，手机放到一边，揉了揉开枪的手腕。
被后坐力给震得生疼，就算是档案科特制的小型手枪，也十分需要手腕的力道。
就在我整顿的时候，还没有被完全打碎的玻璃空隙里，女鬼的脸闪烁了出来。我揉着手腕，看着由于玻璃裂缝而四分五裂的她的脸部，咧开嘴，嘲笑地道：
“现在，你更漂亮了。”
“你开的枪，完全没有对我造成伤害。不要企图在这个游戏里面逃离，陪我们多玩一会儿吧！”
我看着她的裂嘴，把手机拿了起来，道：
“我没打算走。既然进来了，不搞定完你们，我哪里有资格离开。”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要怎么搞定我们？不过是痴人说梦，故作矜持！”她还是尖笑着，然而看到我的微笑并没有停住，她渐渐地降低了笑声。
“不可能，你不会知道我是谁...”她有些怀疑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自然知道。”我拿出手机，默默地调整到手电筒的选项上面。
“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可能有任何信息！”
“有些时候，信息是在你想不到的地方透露出来的。”
我把食指放到了电筒强度选择的按钮上。
“什么地方？”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瞬间把强度调整到最大。
剧烈地光线直直地射入她的眼睛，随着一声惨叫，几近碎裂的玻璃上在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我靠了过去，看到我的倒影在许多碎片上都反射了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她在提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叫我的名字，而是称呼我叫做“警官”。
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通了很多东西。在锦天市，会称呼我叫做警官的人，到底有多少呢？
郑氏夫妻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不会抱着毁灭自己居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来仅仅是恶作剧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警官，虽然这个警官像是来抓捕他们的女儿的。
李学濡和李小沫的能力我都清楚，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场面。缤纷酒吧里的人，唯一只有一个人，她的能力和现在极其相似。
我想起了，让酒吧地面下陷，铺满淡淡的香水味，配合白龙成实施异能力的那个女孩儿。
白堇说过，只要她的脚沾到地面，她就会立刻丧失知觉。如果，这并非丧失知觉，而是让知觉附身到了周围的家具或者建筑物上，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米路之前被带到这里来，但是现在，显然只有她一个人在郑氏修理行，而其他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
糟糕！在赶走那个女鬼之前，就该问一问怂包和李学濡的情况的。我摸了摸脑袋，微微叹了口气，不过想想，并非问了就能知道答案，也就作罢。
那么，米路现在，到底会在哪里？她的身体，此时此刻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孤零零地待着，没有任何知觉，简直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所以当时，她才会躲在后厨里面使用能力。
我看向走廊的尽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在那个方向了。如果真的没有，只能回来，活生生把李家两姐妹的门撞开才行了。
我大踏步地往二楼大厅赶去，这次没有任何怪异的东西阻拦，似乎对方也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开始准备起来，想要和我做最后的较量。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我走过去，拧住把手，这次毫无阻拦地把门打开了。
自己所在的位置很大方地为了敌人敞开，然而李小沫的房间却不允许我进入？米路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且，仔细想想，那个女鬼压根不会是米路。白堇此时此刻还在医院里，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受到伤害时，对于社会上的无辜之人，抱有一丝怜悯和普善之心是所有人所具备的耀眼品质。
是米路的话，绝对不会抬起手刀往完全和事情无关的怂包脸上劈过去！
我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我有些失神。
大厅的灯光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整个大厅被无数个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照耀的通天白。角落里面摆放着几辆报废的摩托车，还有一些破碎的零件摆放在近旁。
窗户全部敞开着，门打开的地方正对着一张沙发，而沙发的两侧各有一扇门，看上去都紧闭着。
然而我已经没有必要去搜查那些房间了，也没有必要折回李家姐妹的闺房去踹门了。因为，正主，看上去已经昏迷失去知觉的米路，此时此刻正斜躺在沙发上，两脚光着踩在微微发黑的地板上。
我的猜测没有任何错误。果然是米路捣的鬼。
女鬼的声音忽然从我的耳边响起。我一回头，发现门后居然装着一面镜子，而她正从镜子中对着我嘴角裂开，邪魅一笑。这次的她居然找了一副墨镜来戴着，完全不惧怕大厅中通明的灯光。
“你看看，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你不是米路。你到底是谁？”我收回手机，举起手枪，对准着她。
“我就是米路呀，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有些无辜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头一摇一摆的。
如果不是她的手部骨头过分恶心恐怖，说不定我还会真的抱有一丝同情和对自己的怀疑。
“如果你是米路的话，刚才镜子里面出现的，应该是刘贯德，而不是怂——我朋友。”我不理会她的诡辩，直接一枪射出，子弹砰的一声把镜子给打的稀碎，直接把背后的木质门也给贯穿了一个不大的洞。
她的脸在碎裂的玻璃里面四分五裂，然而仍然是不停地笑着，锯子锯铁的声音没有停止。
“那么你来试试吧？看看，你能不能把她给唤醒过来？”
唤醒？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感受到，身后的汗毛已经急速地竖起了。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犹如壁虎般爬遍全身。
身后传来了十分浑厚而沙哑的轰鸣声，劣质发动机已经破败不堪，整个机体也仅靠几个简单的螺丝铁线拉扯，以一往无前的速度和气势向我冲击而来。铁器的嘶吼在整个大厅内回荡，在我的耳朵里不断回响，犹如一个远古巨兽的怒喊。
【跳开】
砰！！！
我在即将遭重的前一瞬间跳离了所占的位置，看着那个铁皮怪物猛地撞进墙体，把整栋建筑楼都震颤了，我险些没有站稳，身形踉跄了好几下。老旧的修理行仿佛在大口喘着粗气，一些灰石泥巴从墙缝、从天花板里面倏倏倏地掉下来，被冲击的墙面也是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不要命了。
那分明是已经报废了的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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