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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流放


流放队伍抵达西州之地甘德城的城门时,已经日落时分。日落的余晖透过稀薄的空气,映照在高大的城墙上,此时正是盛夏,西洲之地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静静立在城门前,准备迎接着他们的归宿。

        这支队伍出发时还有七十多人,如今只剩了一半,每人头发蓬乱,衣衫褴褛,面上都难掩痛苦之色,西洲位于高原之上,空气稀薄,气候寒冷,高原反应是每个中原人来到这里必受的一劫。

        可不管老少,脊背都挺得笔直。

        赶了一天路,押送他们的几个官兵显然也很疲惫,骑在马上打着哈欠。

        其中一人踱着马走上前去,重重扣了几下城门,扯着沙哑却浑厚的声音。

        “京城徐家,到——”

        三个月前,一道圣旨,整个徐家连同旁支,都被抄家,男丁流放于西洲甘德城,女眷全部为奴。

        徐家的大小姐徐若雪从出生起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几个人认得她的脸,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换上衣裳替了她,她穿上管家儿子的粗布衣裳,装成陪伴主子流放的下人,才免过被卖入怡红楼。

        此时的她正在队伍角落,梳着男子发髻,穿着不符身材的宽大短袍,默默垂着头,几缕发丝散落在耳畔,挡住了大部分容颜。

        刚流放时,若雪和祖父父亲,还有各位叔叔们表兄表弟们双手拷着,被官兵抽着鞭子赶着走,天天以泪洗面,又不敢哭出声,怕人家知道她是个女儿家。

        与她最亲近的祖父和几位徐家长辈相继因为恶劣的环境和身上的伤患病去世后,与祖父生前交好的白大人偷偷派人来塞了银票,其他人受到的待遇才好些,活着抵达了甘德城。

        “吱呀——”

        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扬起阵阵黄土,整个天地都雾蒙蒙的。

        若雪有些费力地仰头,她看到城门上的巨大牌匾,用汉文和西洲文写着“甘德城”三个大字,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这里,将是她未来一生要呆的地方了。

        甘德城由三种人组成,流放到这的苦力,镇守这里的官兵,还有就是不怎么会说汉话的西洲人。

        徐家分到的院子共有四间房,若雪和下人们一间,一共六个人挤在一张长床上,头对头,脚对脚。家里人知道他是徐家唯一的嫡小姐徐若雪,但也不敢声张,让她睡最里头,干活的时候都多干点,让若雪轻松些。

        西洲之地空气稀薄,初到几日,若雪每晚浑身痛的睡不着觉,白天干活时好几次差点晕倒,其他家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是收了银钱的缘故,兵官先给他们安排了轻松些的活,有时候有人高反太过严重在一旁休息,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天,挖了一上午虫草的若雪终于体力不支,她趁无人注意,偷偷溜到没人的地方,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休息。

        来这里半个月了,她倒是再也没有哭过,可能眼泪在祖父去世时已经流干了。她总是话很少,一个人默默干活,如今,娇嫩的脸被刺眼毒辣的阳光晒得发红,嘴唇干裂到破皮,一双嫩白的手,曾经连下棋都是指个位置,丫鬟去做,如今天天干活,已经生了薄薄的茧。

        她揉着因高反发胀的太阳穴,头痛欲裂间,觉得有些恍惚,才过了三个月,那些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春闺日子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经意间抬头,突然发现面前蹲了个人,正饶有兴趣的瞧着她,若雪吓了一跳,一仰头,差点栽到地上。

        若雪稳了稳心神,才看向面前这个人。

        黝黑的脸上异域风情非常明显,深邃的眼眸,西洲人特有的高挺鼻梁,头发不像汉人般留长,而是短至齐耳,左耳上戴着一串绿松石耳坠。

        若雪不禁看呆了,这是个极为好看的西洲人。

        “你…是个女人?”那西洲人用不标准的汉话问她,把她从走神里拉了出来,“在这里,我还没有见过汉人女人。”

        若雪惊得心都忘了跳,刚才因头痛的□□声定是被他听到了,她赶忙强作镇定,挺起腰来,粗声粗气地说,“我…我是男的!声音比较细罢了。”

        “哦。”那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没信。

        他站起身来,这人身姿挺拔,穿着西洲人的传统服饰,踩着一双很是好看的棕色靴子,身后不远处,一匹白马被栓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低头吃草。

        若雪站了起来,不自然地将几缕发丝拂到耳畔,“我…我还要回去干活,我先走了。”若雪故意压低一些自己的声音,赶忙和这人告别,想赶快离开。

        那人点点头,笑了出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好,我叫聂真。”

        若雪胡乱点了点头,也没记他的名字,赶紧转头跑了。

        回去以后,若雪一直害怕那天碰见的那个西洲人发现她是女人,可这件事因她而起,见父亲每日愁眉苦脸,身形渐削,她也不敢给父亲说这件事,每日独自担惊受怕。

        一直到入了冬,还是风平浪静,若雪这才放下心来。

        甘德城的西洲人都很喜欢赛马,有时候汉人士兵也一起,像是赌博一样。虫草冬天已经没有了,身子娇小的若雪被安排到马厩里喂马,打扫卫生。

        一晃来甘德城已经两个月了,若雪几乎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大小姐的身份,每日钻在马厩里,清洗马匹,喂马。

        最是爱干净的她,每天面对着满是灰尘和泥的马匹,待在味道刺鼻的马厩里,她却没有一丝不适,她似乎封闭了感官,麻木地干着每件事情。

        这天刚比完一场,十几匹马冒着热汗被拉进了马厩,若雪一个个接过,默默开始清洗。

        偌大的马厩,除了十来个聊天的西洲人,只有她一个汉人在干活。一匹马好像在比赛时受了气一般,若雪刚拿着刷子碰到它,它后蹄接连扬了两下,将若雪整个人踢翻在地。

        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腿和胸口处钻心地疼,若雪冷汗直冒,差点要晕过去。她极力克制自己,咬着牙让自己清醒,她怕晕过去,别人给她检查伤势时,发现她是女人。

        四周哄闹起来,有人去拉住暴躁的马,剩下的几个在一旁聊天的西洲人围了上来,想脱了她的衣裳看她的伤。

        她躺在地上,西洲人本就人高马大,五官立体,皮肤粗糙,面相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他们围着若雪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吓得若雪直往后缩,眼泪止不住地流。

        守在门口两个士兵闻声进来,他们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若雪,看到若雪头上的汗,就知道这伤不是拍拍灰就能过去的。

        士兵有些不满地说,“你们的马踢了我们的人,他几天不能干活,药房开药也要钱,你们要赔钱的。”

        若雪读过书,知道前两年才和西洲休了战,虽然表面和平,但是在甘德城,尤其是西洲人和官兵之间,气氛紧张得很。她也清楚士兵要钱,定不会分一个铜板给她,找个借口要钱逍遥罢了。

        这几个西洲人也显然不满,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在这驻扎的士兵也会几句西洲话,若雪不太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胸口和大腿还在钻心的疼,若雪强忍着痛想爬起来,向大家宣告自己没事。她不在意那几个铜板,她只怕被发现是个女人,全家都活不了。

        可惜整个大腿痛得发肿,围在一群人中间,汗水和泪水浸湿了她额前的发丝,面颊上因沾染了尘土有些脏。这弥漫着臭气的马厩里,空气更加稀薄,若雪胸口更痛,一口气都吸不上来,只觉得下一秒就要去见祖父了。

        突然,她看到角落里,那天遇见的那个西洲人,他正在垂着头喂马,仿佛对马厩里的争吵充耳不闻。

        她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狠狠咬了口舌头,舌尖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三分。若雪用尽全身力气,一挪一挪地爬到那人跟前,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用最后一丝力气祈求道,“救我……别…别让他们看到我的伤……”

        聂真真的救了她。

        她意识已经快要不清楚,只隐约听到聂真说了几句话,便把她从地上背了起来,在聂真走出马厩的那一刻,若雪终于趴在他的肩膀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若雪终于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她发觉自己躺在塌上,四周光线很暗,只有不远处亮着一盏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若雪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聂真。

        聂真垂着头,玩弄着一把短刀,穿着皮靴的双脚搭在面前的桌子上,虽然他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但若雪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自己身体已经被清洗过,敷上了药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若雪慢慢坐起身,胸口的疼痛让她不禁嘶得一声,聂真发现她醒了,笑着看向她,黑暗里,他的眸子很亮,“躺下吧。”

        “你果然是女人。”聂真看着面色转为惊恐的若雪,脸上有着不明的笑意,“我那天就猜对了。”

        若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聂真若真是不想帮她,她现在早上了断头台了,那还能穿戴干净地躺在这里。她也顾不上是不是身子都被这人看光了,只小声却坚定地说,“您是我们徐家的恩人,我日后必然涌泉相报。”

        “怎么报答?从甘德城回去的汉人,我从来没见过。”聂真故意逗她,“为了救你,我可赔上了挖半个月虫草的钱。”

        若雪怅然,别说涌泉相报,她连那几个碎银都还不起。

        想了许久,若雪下了很大的勇气,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里蓄满了泪,却拼死不让流下来,“那若雪,就以身相许,用以报答。”

        聂真愣了愣,仿佛没听懂若雪的意思,过了一会反应过来,用刀柄敲了敲若雪的脑门,笑着说,“我听闻汉人不是名节大于性命的吗?”

        若雪苦笑,“今日之事不光关乎我一人的性命,更关乎到我整个家族的性命。”

        聂真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不用你赔,你在我这里安心歇几天就是。”

        说完,留下份吃食,便转身走了。留下若雪一个人,头埋在被子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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