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争风吃醋
丹炉一合，青烟一起，万年古桐的树汁在炉火舔舐下逐渐包裹住其余药材，见已安然度过炼药最初的危险期，叶清松懈下来，往嘴里丢了颗蜜饯。
小腿一阵酸麻，叶清越想越气，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宁暮沉去给他买蜜饯，还非得是去最远的西街、人气最旺的那家铺子，青松古城中不许滥用法术，她走的腿都要断了，还在太阳下晒了一个时辰排队，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她又被叫去炼药。
按阿银说的，宁暮沉是为平定妖族叛乱受的伤，与她何干？说什么因着自己冷情冷血的一番话，害得他气血攻心，使得病情雪上加霜，除非她亲自来照顾，否则自己离死不远了。
叶清一拳向丹炉砸去，最后却收力只轻轻敲了敲。
可不能砸坏了自己辛苦炼的药。
“咳咳，怎么了？清儿。”从丹房门口传来两声虚弱的咳嗽。
不听这声还好，一听这声顿时火冒三丈，叶清腾地站起来，气鼓鼓地朝门口那人丢去颗蜜枣，然而刚丢出去她就后悔了。
宁暮沉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眼角因疲惫微微下垂，失了血色的唇如干枯落叶，轻轻一抿就要碎开，宽大的长衫拢住他身形，隐隐透出肩部嶙峋的骨骼，他抬手接住飞来的蜜枣，放进嘴里。
“甜。”
“甜就好。”叶清软了语气，心里懊恼自己太冒失了，怎么能对一个病人出手，想到自己曾多次被他救下，被他照顾，更是愧疚，见他还站在风口上，不禁皱眉，“你生着病不在房里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阿银呢？阿银！”
“嘘。”宁暮沉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叶清不要吵闹，生病后的他嗓子沙哑许多，声线低沉，如在耳边呢喃，“不要叫阿银，我是偷偷来看你的。”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炼药于我简简单单，你放心好了，只是那半颗重明果要炼成一品灵丹，还需要些时日。”叶清被这暧昧的语气瞬间弄红了脸，一心只想让宁暮沉赶快走开，“还有什么事没？没有你就快回去休息吧。”
“你带回来的那四个人，我把他们安排在了兰香院和幽竹院，只是我记得那位姓杨的是杨家三公子，不知他要在寒舍留宿多久？是否差人到杨府通知一声？”
一提到杨羽，叶清整张脸立马苦了下来，如今他父母生死未卜，二哥又叛变玄虚仙盟，当真是无家可归了。
关于杨羽如今的处境，宁暮沉并不知晓，他瞥了眼叶清担忧的神色，旋即重重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我还是叫阿银赶紧送你回去吧。”叶清连忙倒了杯水，递到宁暮沉嘴边。
宁暮沉别开脸没喝，叶清以为他不想喝就放下了。
“他若想长住，知会阿银一声便可。”宁暮沉冷冷撂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那就好。”神经大条的叶清还没发觉宁暮沉在生闷气，以为他不舒服，想早点回去，还贴心地送他到门口，“快回去，下次别再出来了。”
宁暮沉气得想吐血。
“对了，门口有人找你。”宁暮沉意味深长地回头对叶清说道，“他说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叶清瞬间就明白过来是谁，但她想不通宁侗卦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她赶到门口时，宁侗卦正翻看着卷书，见她来了，立马把书收起来。
“玄虚仙盟把我这个病秧子赶了出来，清灵，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此话一出，叶清只觉得焦头烂额。
关于是否收留宁侗卦这件事，佟叔等人在听杨羽道明宁侗卦是如何在危急时刻出现并救下叶清的全过程后，都选择了默许，剩下就是宁暮沉和阿银，而宁暮沉似乎料到叶清会来询问他的意见，早早派了阿银来答复她。
“妖主说，全凭叶姑娘决断。”
彼时叶清正聚精会神地守着自己丹炉里的药汁，被突然出现并开口说话的阿银冷不丁吓一跳，差点把药炉子掀翻，然而他却没表示任何歉意，传完话转身就要离开。
“阿银。”叶清叫住他，想到曾经的阿银是多么害羞腼腆讲礼貌，如今变得和他主子一样冷冰冰，不禁怀疑到自己身上，“我让宁侗卦住进来，是为了报救命之恩，等另外半颗重明果炼成丹药，我就会让他离开。”
毕竟当初阿银一族惨遭修士抓捕屠杀，也与宁侗卦灵根修复相关，不论是谁传出雪狼族血液能滋养灵根，但宁侗卦始终没有站出来澄清过，这都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叶姐姐，你无须多言，我们是朋友。”阿银一直板着的脸，稍微有了缓和。
“那你，你不恨他吗？”
“恨有用？我没有杀他的实力。”阿银以一种极为平静地语气阐述事实，“你们走后两天，妖主将我和翠翠接回妖界，我才知道，雪狼族的确只剩我二人。”
“雪狼族想要复兴，必先手刃仇人。叶姐姐，你无需担心，我只是看清了自己的责任罢了。”难以想象，阿银的心智在这短短几月间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那你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嗯。”阿银点点头，看了眼丹炉，忽然想到什么，“方才我是不是吓到叶姐姐了？我们妖族听力敏绝，少有敲门的习惯，还请叶姐姐见谅。”
“没有没有，我才不会在意呢，走，给你们妖主送药去。”
“是，叶姑娘。”阿银又恢复平日那副模样。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叶姐姐。”
“好，叶姑娘。”
“叶姐姐！”
“叶姑娘。”
“算了。”
食斋摆了满满一桌美食，这是佟叔为了庆祝他们从秘境平安归来，特意找青松古城最好的厨子做的，眼见菜都上好半个时辰，叶清却迟迟未来，唐音找遍府邸各个角落都没找到，只有陆望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你应该还有一处没去过吧？”
唐音迟疑了一下：“宁暮沉的院子尚未去过，我这就去。”
“哎哎！”陆望拽住唐音，把她按回了椅子上，“吃吧，不用找了，接下来的日子，咱们要低调点。”
“陆公子所言何意？”杨羽早就没了吃饭的心思。
“一个前任一个现任，都是救过小清儿性命的人，看来，咱小清儿有的忙咯。”说罢，陆望乐滋滋夹了块肥嫩鱼肉放进嘴里，只留下一张张懵逼的脸。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陆望所说的那样，自宁侗卦来后，叶清再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是她阔别学生时代，第一次又重新恢复了三点一线的生活——丹房、宁暮沉、宁侗卦。为了调配出药效最好的灵丹，她需要根据每人不同伤势来选择相应的辅助药材，因此，每日看望这两人是她必不可少的流程。
也就是在两方周旋的过程中，叶清忽然懂了古代帝王的无奈与孤寂。
太难了。
宁暮沉不愧是只猫妖，时而高傲得很，任凭叶清如何热脸贴冷屁股，断不会展露半分笑容；时而玩性大发，非要叶清陪他下两盘棋才准离开；也有状似发情的时候，斜躺在床榻，手支着头，任凭黑发如藻散开，墨瞳里晕不开的□□，直勾勾看着喂药的叶清。
那沾着水光的唇，半开半合，恰到好处，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其堵住，往往这个时候，宁暮沉都会被药汁呛到，叶清闭眼一股脑地把整碗药灌进他嘴里，然后逃似地火速溜走。
也因此，起初几日，宁侗卦需苦等数个时辰，等成了望夫石才能将叶清等来，他秉持着感情是两个人自然而然相处来的，面对叶清的问诊十分规矩，俨然沉浸式体验医生与患者的角色，但最后他只能换回叶清感谢的笑容。
久而久之，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听说叶清常与宁暮沉下棋，于是无论再晚，他都会拉上叶清来两把，他棋艺师承一位隐士高人，世间难有对手，只可惜，以前只想着精进修为，还从未与清灵下过。
而宁侗卦也确实杀得叶清片甲不留，叶清本以为输给他就能结束了一天的折磨，没想到宁侗卦活生生对她讲了一夜的《棋道》。
就这样，叶清早上参与复明阁建设大会，中午给宁暮沉炼药至傍晚，喂完药后还得组四局棋，睡前还要聆听棋道经，在这高强度的压迫下，叶清病倒了。
得知叶清病倒后，宁暮沉和宁侗卦都碰巧选了同一个时间去看望她，在看望后都碰巧去了同一个地方，夜深时二人一前一后回来，谁也没再理过谁。
三日后，叶清醒了过来，床边轮流凑了好几个脑袋，她一一打过招呼，却发现独少了杨羽。
一番询问后，陆望告诉她在她昏迷的那天下午，杨羽府中来了几位亲信，将他接走了。
“现在杨府乱成一团，旧部老臣当然能察觉到不对，杨羽此番回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陆望掌握着修真界大半的情报，那亲信旧部，应是忠诚之人。
叶清点头，深知有些事只能自己去面对。
下午，叶清如往常去丹房配药，却发现阿银早就将药熬好，她端了药去宁暮沉房中，只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破天荒地主动接过药一口喝下，叶清摆放好棋盘，宁暮沉却没动，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沉默了许久，忽然恶狠狠说道：“身体不舒服怎么也不说一声，怎会有你这么蠢笨的人，自己把自己累倒。”
宁暮沉少有露出这一面，可以说，只有叶清见过这样的宁暮沉，单纯到只像一只猫。
叶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带我离开仙盟的那个晚上，我鼻涕抹了你一身，你不也没说？”这样想来，宁暮沉真是一只面冷心热的好妖。
最终，宁暮沉也没下棋，他只让叶清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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