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比试（一）

在修真界，是没有秋千的。

        这就好比你明明会呼吸，却还要给你戴上呼吸机一样，修士对天空的好奇自学会御空术起，就消失殆尽，即使你修为低微，不足以学会此术，也可以通过购买道具法宝，来短暂体验。

        所以，当阿银得到允许进入叶清宅院，看见妖主推着叶清坐在那小儿科般的玩具上，还笑得如此灿烂时，不禁对此物产生了兴趣。

        妖主即位不久，族中颇有权势野心的部落首领仍虎视眈眈地盯着妖主之位不放，只是介于妖主的实力不敢轻易造次，他身为妖主心腹，必然少不了忙碌，因而疏于对翠翠的陪伴，没想到妖主竟还深谙此道，等寻了空必向妖主请教一番，好生弥补翠翠。

        “银，所来何事？”宁暮沉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又恢复到往常冷冰冰的模样，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

        “禀妖主、阁主，吹雨楼的人和复明阁起了争执。”

        对于今日的情景，叶清早有预料。

        绵绵细雨过后，山中一派清明，有鹿群结伴至河边饮水，却被猝然猛烈的争执声惊散，恰逢阳光破云而下，落进水底，反射出淡粉色光芒，初夏山水渐渐湍急，叮叮咚咚，整条河如同一条染上少女红晕的丝带，梦幻至极。

        丝带转结地，因河水冲击形成了一片开阔的河滩，名为红河湾，传言浮空山山神曾在此处沐浴，肌肤亲泽卵石，因此这里的石头颜色更加明艳，依次才逐渐淡去。

        “你们，有何资格来此训练？”一柄利剑架在悠柔脖颈处，执剑的是位男子，眉清目秀，穿得也十分朴素，与吹雨楼其他人大不相同，然而他言语间的威胁，无不彰显着自己身份，“莫要再往前，红河湾乃圣地，岂非是你们可以踏足的地方。”

        感受到来自剑刃凌冽的杀意，悠柔不得不停下步伐，但她并不惧怕，气势不减，厉声问道：“陆楼主曾言让我等与你们共同训练，如今春来谷因山壁泥土松动坠石不断，红河湾是唯一的去处，我想知道，我们凭何不能进入？”

        “凭什么？呵呵。”

        尖锐的戏谑声从执剑男子身后传来，循声望去，率先注意到的却是那雪白傲人的胸|脯，她的腰肢盈盈一握，整个人甚是小只，懒坐在一壮汉男子肩上，幼童般纯洁的面容，却露出魔鬼般的笑。

        她的手指从壮汉耳廓细细摩挲而过，声音酥软入骨：“恶煞，你说凭什么？”

        壮汉如同得了奖励，手里硕大的狼牙铁锤狠狠往地上一砸，摆出凶狠架势：“连修士都算不上的东西，还想沾染圣地？若不是楼主命令，老子早把你们脑袋砸烂，胳膊腿儿的撕碎了喂野狗。”

        跟随范悠柔一同来讨说法的共十三人，恶煞此话一出，似乎皆散了胆心，想要就此离开，连文立果也不觉劝道：“悠柔，不然我们走吧，以我们的能力，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讨不到好处。”

        “那就回春来谷让乱石砸死吗？”

        人世炎凉，悠柔自踏上魂修之路起就明白这一切，她不怪吹雨楼的人看不起他们，因为修真界本就如此，弱肉强食，谁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但这并不代表就是对的，叶清曾告诉她，即便无法对抗整个世界，那也要挣扎一下。

        “大锤子，我们比试一场如何？十招之内，若我不败，你就让我们在这里训练。”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悠柔依旧面无惧色，连灵气都无法汇聚的菜鸟迎上金丹期修士，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悠柔，不用十招，仅是一个指头，他就能捏死我们的别倔了，跟我走吧，悠柔。”文立果的语气几乎哀求，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悠柔于他意义非凡，可恨自己是个空无本领的人。

        随行之人也附和劝道，他们倒不怕悠柔作死，只是怕她惹怒了吹雨楼的人，无端将灾祸牵引到身上。

        当然，还有一个人，初时起便默不作声，旁人都忘了他的存在，直到此时，他才开口说话。

        一开始，悠柔以为他也是来劝自己的，但听完后，她却罕见沉默下来。事实上，对于周耀东，悠柔一直以为，他只是流浪无去处，故才来投奔复明阁，他和其他人，并无两样。

        很显然，是她狭隘了。

        “悠柔姑娘，敌人过于强大而你单枪匹马这并不明智，所以。”周耀东话锋一转，将目光挪到恶煞身上，朗声，“所以，请允许我与悠柔姑娘并肩作战。”

        红河河畔，饮水的鹿猛然抬头，不明所以地盯着身旁忽然笑出声的女子，而随行来的黑衣大人只需一眼，就又吓得它继续低头饮水，它的肚子晃悠着叮叮咚咚的水声，却不敢溜走，只盼着那位大人早些离开。

        “看来悠柔变了许多。”叶清难忍感慨，在魂修学府，悠柔的畏缩自卑，在夏无镇时，她又脆弱得让人心碎，可如今，这些都通通消失不见，只余一位不惧世俗的勇士。

        “你在笑什么？”

        她侧目，见宁暮沉正注视着自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笑意。

        “你也变了许多。”宁暮沉如同憋不住笑话的小孩，那张鲜少在旁人眼前露出表情的脸，此刻挤出一道道笑纹，“你看，你原来明明很怕我，还总是猜忌我的真心。”

        “现在却能——”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牵起叶清的手悬在眼前，二人十指相扣，从叶清的府邸到红河边，一路如此。

        宁暮沉正准备说下去，却被羞红了脸的叶清一拳舞在额头上，力度不大不小，正好盖上了个红印。

        “你说得对，现在我不仅不怕你，还敢揍你。”说罢，叶清再度抡起拳头，提起裙摆要朝宁暮沉揍去。

        其实对于宁暮沉而言，叶清小小一只，连拳头都是那般秀气可爱，生气起来更像一条气鼓鼓的胖头鱼，丝毫不惧威慑，但他佯装害怕，向后躲去，看叶清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岁月静好，风声簌簌，斑驳树影颤动，空气中浮动着泥土清香。

        “喂，你在谋杀亲夫啦。”

        “闭嘴！”

        “你们。”文立果看见挺身在前的悠柔和周耀东，虽然之前威胁悠柔的剑客已然收了剑，但他仍急出一额头的汗，“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我哥应该已经把消息带给了阁主，等阁主到了再打也不迟啊。”

        “文立果，你还不明白吗？”悠柔的武器是一把轻短剑，她将剑尖指向对面的人，“这是我们的必经之路，逃避，只会让更多的人轻贱我们。”

        “阁主能保我们一时，但保得了一世吗？能改变世人对我等的看法吗？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何谈对抗玄虚仙盟？”

        悠柔的语气逐渐趋于平静，不再多言。趁这空当，周耀东左顾右盼，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长的树枝，学着悠柔的动作，指向恶煞，正义凛然：“阁下，迎战否？”

        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周耀东偏生选择了最侮辱的那一种，吹雨楼的人纷纷作势要揍他，只是被那穿着朴素的剑客拦下，悠柔也蹙眉对他频频侧目，最终掏出一把袖珍小刀，试探：“换一把？”

        “不必。”周耀东摇头，旋即一颗宝石出现在手中，只轻轻一按，宝石便融入枝干中，原本脆弱无比的枝干恍若重获新生，绿色的纹路遍布每一寸肌理，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嘿嘿，老爹留给我的传家宝，厉害吧。”周耀东挥了挥手中的铁枝，对着悠柔憨厚一笑。

        复明阁的人总算松了口气。

        惊心动魄的辱人事件拉下帷幕，恶煞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一个怪模怪样的丫头，一个傻不愣登的小子，想从老子手里过十招？看在我们楼主与你们阁主是亲兄妹的情分上，那就”

        恶煞伸出手，先是比了个一。

        “罢了，莫让你们输得太难看，老子倒也欣赏有勇之人。”

        “三招。”

        恶煞比出三根满是老茧的指头，朝那位执剑男子看去，男子点头后，恶煞肩膀一抖，肩上的萝莉如蝴蝶般轻盈落地，回眸娇嗔：“煞哥哥真是不讲怜香惜玉，也不知会蝶儿一声。”

        此时的恶煞哪管这些，他天生嗜战，力大如牛，吹雨楼时有承接催债业务，都是由他领命执行，这才有了人送“恶煞”的称号。

        这边恶煞抡着狼牙铁锤做热身运动，那边悠柔和周耀东小声商量策略，二人思路基本一致，掐准恶煞体型硕壮，相比他们缺少敏捷优势，又有着普遍的轻敌想法，如若保存实力扛过前两招，最后全力以赴，并非没有取胜的可能。

        他们都在魂修学府呆过，自然也不是白呆的，尤其是悠柔魂力并不低，如果能短暂迷惑恶煞，胜算会更大。

        “那么，比试就开始咯。”

        随着朴素剑客的一声令下，恶煞拖着锤子，朝悠柔、周耀东二人跑去，他动作缓慢，却一步一个浅坑，铁锤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与碎石相撞时，迸溅出星星火花。

        那是恍若巨人般的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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