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画魂（下）
她说的没错。只要毁去画卷，小胖也会跟她同归于尽。可是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在她的一方世界里获胜。如果凌风在这里就好了，荡魔令一出，这画魂直接就得跪服。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我也不能总依赖别人。他再厉害跟我也没有关系，我自己的路还是要靠自己的脚来走。
想到这里，我一狠心，一头撞进了画卷里。
画卷里的世界并不大，和原画上一样，只有一座庭院大小。我进来以后，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我四处小心的查看，只见“屋顶飞檐又挂角，回廊深深藤蔓绕。假山巍峨显奇景，院中桃花正独红。”端得是一副好美景。
“公子请坐。”在我的身后，忽然有个清婉的声音道。我吓得不轻，如果她从背后偷袭，我恐怕已经受了重伤。
我转回身，廊下斜坐着一个宫装少女，正是画上的哪位。她半抱琵琶半遮面，看着我似笑非笑，竟是说不出的美貌端庄，完全没有一丝邪气。我虽然暗自猜疑，却不敢丝毫放松警惕，随时准备发动手上的火符。
“你到底是谁？”我喝道。
“公子不要害怕。请暂坐片刻，听妾身慢慢道来。”少女轻弹琵琶，凄凄婉婉的唱了起来。她的歌声虽然圆润动听，却有江浙一带的方言口音，我连蒙带猜，只能勉强听懂一部分。大概的意思好像是：她本是秦淮八艳李香君，情窦初开恰逢多情侯家郎。然后是什么象牙宫扇来定情，又是什么奸人迫害各飘零。反正越到后面越是凄迷，我只听得入神，也不记得她唱了些什么。
琵琶声一顿，少女的歌声也停歇。我心里有些失落，忍不住想：如同能一直听她这么弹唱下去，就算把我永世封存在画里，也心甘情愿。少女见我痴痴呆呆，叹道：“可惜、可惜。”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师父，救我！”我的耳边忽然传来小胖的声音。我猛地惊醒，差点就着了道。我拿出火符，厉喝道：“不管你是谁，今天都难逃一死！”那李香君并不害怕，轻弹琵琶道：“我已在画中待腻，能死也是一件美事。”
“不行，你不能死。”另一个少女凭空出现在廊下，她的脸上满是血迹，面目已经扭曲，看起来狰狞可怕。最醒目的是她一身艳丽无比的红衣。我心里一紧，没想到画卷里还有一个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把小胖往地上一扔，对着李香君哀求道：“只要折磨够他们，我就会离开，你千万不要自毁了画卷。”
李香君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红衣女鬼放声厉笑，景象为之一变，又变成了炼狱的惨相。七个白衣大汉被绑在柱子上，那女鬼用各种酷刑来折磨，他们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连我听了都是胆战心惊、肝胆欲裂。我喝道：“他们与你有什么仇，要如此对待？”
红衣女鬼舔了舔沾满血液的嘴唇，阴笑道：“你也想来尝尝吗？”她一步步朝我逼来，我举起火符，就要和她一决胜负。李香君挡在我的面前，对红衣女鬼道：“惩罚他们，我无话可说。这是这两个人是无辜的，你不能对他们动手。”
“是男人，都该死，都该死！”红衣女鬼咆哮道。
李香君道：“如果你执意妄为，可别怪我不客气。”
红衣女鬼冷笑道：“都是你害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李香君轻叹，没有说话。
红衣女鬼却越发愤怒，叫道：“如果不是为了偷你这幅画，他们也不会来我家。那我爸妈也不会被杀害，我也不会被他们——都该死、都该死！”女鬼身上的衣裳越来越艳，仿佛都快滴出血来。
李香君斥道：“歹毒之人罪有应得，可无辜的人难道就该受无妄之灾吗？”
女鬼厉喝道：“我也是无辜的人，凭什么就要受无妄之灾？”李香君竟无言以对。女鬼大笑道：“天道既然不公，我就帮他毁去这个世界。”她说这话时，身上的红衣居然开始泛青。我暗道要完犊子，这女鬼要变青衣了，就算凌风、贺杰他们来了，都无济于事，更不要说我和小胖。
我也真够倒霉的。租间店铺想赚点零花钱，没想到还能遇见快变青衣的厉鬼。就算我和小胖死在这画里，也没有人会知道的。
李香君也看出怪异来，将我和小胖用长袖一裹，疾道：“我送你们出去。出去以后，记得立刻卷起画卷，然后用火烧了。”我们还没来得及答应，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重重的摔在大厅的地面上。
我扶起小胖，问道：“没事吧？”
小胖急道：“别管我，快去烧画。”
我刚想去摘画，发现画纸上的李香君居然开始往外渗血。我不敢迟疑，将画轴卷起。小胖已经打开了房门，这会正是中午时分，太阳正烈。我把画卷拿到天阳底下摊开，又用火符去烧，可是居然毫无破损的迹象。
小胖惊奇道：“这画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居然这么耐烧。”他用手去摸，确定是宣纸无疑，急的直抠后脑勺。
这和画纸的材质完全没有关系，肯定是红衣女鬼在捣乱。我现在会的道术里面，威力最大的就是火符。可连这道家真火都烧不坏这画卷，我也没了主意。
小胖灵机一动道：“纸怕水，我去打盆水来，泡烂她。”这家伙估计没少吃苦头，一心要置女鬼于死地。
打来满满的一盆水，小胖将画卷按压到盆底，用力的揉搓。搓了半天，盆里的水已经是血红一片，那画卷依然完好无损。小胖还不死心，又用刀砍油煎，各种办法用尽，画卷上却连污渍都不曾粘上一点。
实在是找不到办法，我只有给凌风打电话。他一听情况，严肃道：“你们等着，我马上过去。”十几分钟以后，他就赶了过来。他展开画卷，皱眉道：“果然成青衣了。”这家伙不用洗眼就能看见画里隐藏的东西，肯定已经开了幽冥眼。
凌风道：“她刚成青衣，根基尚不稳固，暂时还不会出来作恶。我要立刻带这幅画回龙门派，最好能在根基稳固之前，让门中的长辈施法除去她。”
我说：“要把画卷一起炼化吗？”
凌风道：“这个倒不一定。毕竟青衣虽然厉害，在我们龙门派眼里也不值一哂。”
我道：“如果可以，请尽量不要伤害里面的画魂。”画魂里的魂魄以画为身。如果死了，也就魂飞魄散了，不会再有轮回的机会。
“这个要看掌门的意思了。”凌风顿了顿，道：“不过我会帮你求情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小胖不乐意道：“这孙子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拿走了古画？”
我说：“不然你还想怎样？”
小胖道：“我看画上落款写着‘方域’二字，不知道是哪个画家的名号。画的那么传神，感觉能卖不少钱呢。”
“李香君和侯方域？”我忽然想起这对苦命鸳鸯来。倒不是我博采古今，只是师父最喜欢听戏曲，尤其是演绎才子佳人的，更是他的最爱。其中就有一部《桃花扇》，里面讲的就是秦淮八艳李香君，和明末四公子的侯方域的爱情故事。
那时候经常会听见师父长叹：“大丈夫若得李香君相伴，虽死也足矣。”我那时还年幼，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所以一时才没有想起来。
烫手山芋已经转手送人，店铺闹鬼的事总算告一段落。小胖却叫嚣着，要找老阿婆赔偿他的损失费。无奈阳气被女鬼吸去不少，连走路都有些踉跄，只好暂时作罢，等日后再作计较。
小胖说要吃顿好的，补补身子。可是我们把口袋都掏干净了，也才凑出六十多块钱。只有找了一家既便宜分量又足的炒菜馆，点了几个荤菜吃。量多价廉，味道就会一般般，这也算是饭店界的潜规则。
不过我们是真饿了，而且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抢着狼吞虎咽。我们这幅吃相，还帮老板引来几波客人。老板高兴的不得了，还给我们打了一个八折。
吃饱喝足，老板找了两支“大前门”给我们。大前门是很廉价烟，要是以前，我们也不屑去抽，可是想想眼前的状况，能抽一口是一口吧。
回去的路上，小胖忽然道：“要不我们搬出来住吧。”
我说：“为什么想搬出来住？”
小胖道：“人家吃肉我们喝风——我可丢不起那人。”
我仔细一想，搬出来也好。在宿舍里修练和画符，就像是做贼一样，总要偷偷摸摸的进行。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被人家当成神经病，就得不偿失了。
小胖拍了拍口袋，无奈道：“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先接一单买卖，只要能挣钱就行。”
这个问题我也在考虑。开店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好不容易才摆开阵势，就已经把我们的口袋掏空。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接一单买卖，不但能解燃眉之急，还能振奋士气。
我灵机一动，对小胖道：“我有办法。”
我让小胖先回学校，自己带着七八块零钱，坐上了一辆公交汽车。自从师父开店以后，我们无数次的面临穷途末路的窘境。师父都以他绝世的智慧，轻松化解。我只要随便使出两招，就能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果然很快就找到一家事主，我很熟练的和他讨价还价，最终买卖很顺利的敲定。我给小胖打电话道：“明天叫上张亮、刘明。灵异社的第一单买卖，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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