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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赵洛躺在榉木罗汉床上,心中想着母妃之前说的话。

        指婚她自幼生长于深宫中,见过的外男可谓屈指可数。心仪之人她不知道什么叫心仪。像后宫之人对父皇那样可是她明明见过母妃独处时绽放过更美的笑容,流露出更柔的眼神。还是像伺候她的流云姑姑,她离宫前夜曾含着泪对自己笑着说:“奴婢要回家了。”

        她那时还不到六岁,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你的家不是就在这儿吗”

        流云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烛火,仿佛陷入了回忆,温柔的说道:“奴婢的家在扬州,家门前就是一条小溪。溪水边有青草和野花,溪水里有鱼。隔壁的李家大哥,每到夏天就要去那里抓鱼和摸虾。他人长得高壮,身手却灵巧,每次都能带一篓子鱼虾回来。他也很大方,说我们家人口多,总是将大鱼送给我们。他”

        流云缓缓的述说,赵洛就在她的喃喃自语中,进入梦乡。那次她做了个梦,梦里有溪水、有花、有鱼,还有个大哥哥为她抓鱼,只是她如何也看不清那大哥哥的长相。

        第二日流云背着她的小包袱,辞别了李妃和赵洛后,从武阳门的侧门出宫。和她一起出宫的还有其它各宫的到龄宫女,其中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门内,她们安安静静的排着队,等待接受守卫的检查。门外,则是她们的家人在焦急的等着她们出来。

        流云是半年前托人带信给父母的,她想他们总会来接她吧。她也偷偷有过一个念想,不知道那个她心中默念多年的人是否也在等她她不敢给自己希望,但那一点点念想就像早已发芽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

        离宫前,流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她算运气好的,进宫后就被指给了李妃,虽然她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美人。但是李妃性情好,从不责打宫人,还时常给他们些赏赐。后来李妃生了公主,慢慢的升了位份。身为公主的奴婢,其他宫人也不敢小瞧她,对她甚有礼貌。想想那些运气差的,有的死在主子的手里,有的则生不如死的在冷宫里苟延残喘。

        虽只是一门之隔,但是宫外的阳光仿佛更加明媚一些。一旁的守卫,检查完她的包袱,对流云不耐的挥挥手,道:“走吧。”

        流云一步一步,缓慢而忐忑的向外走去。宫外真的有人来接她吗这么多年没见面,他们还认得她吗

        “阿伊”有人唤她小名。

        流云回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流水夜里向李妃报告了流云离宫的场景,听说有个高大背影的男子和一对老人来接她。李妃很是欣慰的摸着手中的红髓玛瑙镯道:“有人接就好。”

        同样心烦子女婚事的还有秦夫人王氏。秦清如今已过弱冠,原也是订了亲,女方是都转运使孙家嫡次女。当朝的都转运使的权力早已比不上前朝,但是孙大人负责两广的漕运和采买军粮,孙家资产也非一般官家可比。只可惜孙小姐福薄命短,及笄不到半年,因为一场热病,竟然过去了。

        之后几年秦清也定过几门亲,奇怪的是对方小姐要么出了意外,要么就得了怪病。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意外,几番下来,秦清命硬克妻的名声就传了出来。心疼女儿爱惜女儿的人家自然不愿意再与秦家定亲,那些上赶着巴结秦家的他们又看不上。

        秦清也因此避去军营,不是休沐,甚少归家。

        秦王氏很是忧愁,担心秦源的婚事会因为秦清受影响。哪家家中是长子未婚,次子先成婚的

        “老爷,您觉得御史薛大人家的长女如何”秦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混混欲睡的秦老爷,想起薛扶玚那张正直不阿的脸就觉得心烦,不耐道:“休得胡言。”

        秦夫人不高兴了,她是真心打算的。继母难为,私心里她自然是想把什么好的都给自己儿子留着,但若如此,她的名声也就毁了。那些官家夫人,当面不说,背地里不知会如何埋汰她。所以,秦清婚事不能差了,要不可就影响秦源。

        秦夫人赌气的翻过身,嘟囔道:“那你自己找找还有什么好婚事能轮到你那宝贝儿子。”

        夜里安静,秦王氏的声音不大,秦业却听得分明。一时心头火起,睡意尽消,他掀开薄被,披了件长袍,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秦王氏听着动静,心中也是执拗,愣是不回头不挽留,咬着后槽牙,死死的盯着墙,恨不得将那堵墙给盯出两个洞来。

        守门的恰是寻香,她听见屋内动静,知道是老爷夫人起了口角。随后,更是看见老爷皮衣出去。她忙进屋,只见秦夫人背对着她,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夫人。”寻香小声说道。

        “去,找人看着老爷去了哪里。”秦王氏有些哽喉,声音低哑。

        寻香不敢多言,应诺退下。

        秦业并不重欲,小妾通房并不多,他出了正房原想随便去个妾屋,走到半路变了道,对打灯的小厮道:“去外书房,再去把大公子请来。”

        小厮专心打着灯,什么也不敢问,低低的应了声“是”。

        等秦清起床穿衣再到外书房时,秦业已经写了两篇字。他喜爱练字,因为这能让他冷静的思考。

        他的两个儿子,一武一文,佼佼不凡。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偏疼次子秦源,但扪心自问,他的内心倒是多疼秦清一些,一是因为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二是两个孩子相较,秦源像他,无论是容貌还是心性。

        像他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周围都是他这样的人。

        “父亲,您找我”秦清行礼后问道。

        秦业放下手中的紫竹狼毫毛笔,啜了口茶水,少有的开门见山的说道:“你该成亲了。”

        秦清闻言一愣,父亲半夜将他叫到书房,就是为了他的婚事

        “你有何想法”秦业见他半天没说话,放下茶盏,继续问道,“本是不需问你的,你觉得公主如何”

        公主秦清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父亲”秦清的口气带着愤怒,“孩儿还想有一番作为。”

        本朝严禁皇亲国戚参政议政,驸马就是更是难为。一旦尚公主成了驸马,就意味着此生再也不得入朝。

        “作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秦清语气严厉道,“公主聪敏可爱,又深得皇上宠爱,多少人想当驸马还不可得。你那可笑的想法和显贵的驸马相比,简直就是个笑话。”

        “收复河山,迎回二帝,如何就是个笑话”秦清不敢相信父亲竟然将此当作一个笑话。

        秦清冷冷一笑,轻哼了一声后道:“迎回二帝那当今皇上就成了什么你的想法竟然如此可笑。”

        他仿佛陷入沉思后,把玩着桌上的孔雀石小纸镇,继续说道:“何况如今皇上子嗣有碍,虽过继了三皇子,却也是防着。无论未来三皇子是否被立为太子,只要你成了驸马,我们秦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是我们秦家嫡长子,未来的家主。你的责任就是护着我们秦家基业。当年你要从戎,我虽不喜,却也应承了你。如今就当是你对为父的回报罢。”

        秦清自知辩才远不如父亲,他即使心中凄惶,喉头发紧,却无法反驳,只能冷笑道:“父亲您大概忘了我还有个克妻的名声。”

        秦业却对此不以为意,道:“不过是那些女子福薄才连累了你。”

        “那如果我已有心仪之人呢”秦清不甘心,很不甘心。

        “哪家小姐”秦业很诧异,他这个儿子几乎可以说是以伍为家,几时能认识什么小姐

        看到父亲这般反应,秦清却犹豫了起来。他肯定自己是对姚家二小姐起了心思,一心想娶她为妻,同样他也清楚姚大人和父亲多有不合,甚至有几分势不两立的意味。姚大人和父亲又如何会同意两家子女结亲

        秦清表情凝重,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

        秦业却是有一丝了悟,不管是谁,看来是不好说或是不能说的。他对这个儿子感到失望。秦业不确定是否应当将秦家交到他手上,或是说交到他手上的秦家是否还能依旧荣光。他挥了挥手,让秦清下去。

        “父亲,我”秦清仿佛下了决心般。可是他刚想说就被秦业打断。秦业道:“你下去吧。”

        秦清无奈,只得行礼后退下。

        在寝室里等了一炷香的秦夫人王氏,在听到她家老爷是宿在外书房时,略略舒了口气。可是当听到寻香说老爷同长子密谈多时时,她那口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老爷找秦清,谈什么朝事还是家事无论什么,却都是避了她的儿子秦源。这让她心口堵着慌,烦恼的脑仁儿疼。寻香很有眼力见,见夫人揉着太阳穴,忙找了青草膏帮她按摩舒缓。

        秦夫人折腾了半宿才能勉强睡去。

        而寒山居的秦源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他并未起身,依旧躺在床上,心中思量着,父亲单单只叫了他而并未叫自己前去,那必然不是为了朝事。不是朝事,那就是家事。

        家事

        家事。

        家事

        秦源心想难道又要给他安排亲事了他在脑中将可能的人选过了一遍,都觉得不大可能,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该不会是那位吧秦源咧嘴一笑,眼神冰冷且有些恶毒。

        父亲,您可真是事事为他打算,连万一的退路都给他找好了。同样都是儿子,那我呢

        夜里的夏风吹走炎热,却吹不走秦清心中的苦闷。从父亲书房走回寝房时,他想了很多。

        在很多事情上,他的脾性都更肖蒋家人。母亲离世前曾用她那双枯瘦的手摸着他说:“清郎,都说外甥肖舅,你的脾性和你舅舅是一模一样,心肠好也心肠软。以后可如何是好可能护着你妹妹”那时候妹妹漱玉年纪尚幼,还不知事。他虽年长些,毕竟也只是个孩子。

        后来母亲走了,带着满心的担忧的走的。他披麻戴孝跪在灵堂,看着一旁只知道同乳母要糖吃的妹妹,心中痛苦且有些茫然,不知未来到底如何。

        一年后王氏就被扶正。漱玉被王氏带在身边教养。他暗暗观察着,发觉王氏对漱玉并不苛责,也不是捧杀,心想或许是她们也有几分缘分吧。母亲说他心软,他就渐渐让自己冷硬起来,通常是不苟言笑的。相较二弟秦源灿烂的笑容,他则越发显得冷漠。

        而也是正因如此,兄妹两人的感情竟有些生疏,一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一个则是惧怕对方的威严,恶性循环。

        直至他遇上姚莲娘,像是一朵开在他心头的莲花,清幽而美好。也正是因为她的美好,吸引着他不自觉的靠近,却又担心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遭至厄运。这些年他的未婚妻们不是死就是伤,那些流言虽然不至于当面被人提起,但是谁又是聋子呢他也私下找人查过,得到的消息都是出于意外,仿佛真是因为他的不祥

        他郁闷的走到房门前,叫人送茶进来。

        片刻后,梳妆整齐的小翠端了茶和点心进来。秦清见来人是她,皱眉不悦道:“怎么是你”

        小翠暗暗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自镇定回答道:“远西脚崴了,所以奴婢”

        不等她话说完,秦清摆摆手道:“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小翠顿觉委屈,她自知地位卑微,也从不敢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想法。自家公子甚少归家,一年更是宠幸不了她几次。她也知道那些丫鬟婆子背地里没几个是不嘲笑她的,说她得不了大公子的青睐,说她迟早也是要出府的。

        她能忍受这些人的恶言恶语,却不能忍受大公子连寝房的门都不让她进。这些日夜,她辗转反侧,每到大公子回府的时候,她都是衣着整齐的枯坐着,期望着他或许会有的召唤。今夜,是她难得的机会,她抓着了,她以为自己再也不用守着豆大的油灯,痴痴的等待。

        然而,事实上,她进门不过约莫,就被他赶出来了。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找户好人家。”她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而冷冽。

        小翠认清事实,她最惶恐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被他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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