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珍草奇馆（十一）

整个温室都变成了一片死海，紫色的气体越来越浓，就连前路都看不清了。

        丁秋荼的五感在毒气之中逐渐麻痹，只有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树叶磨声提醒他：他还醒着，没有昏迷。

        他的牙齿又往舌头的伤口里刺了刺，好不容易不再流血的伤口再一次被他撕裂，铁锈味席卷口腔。

        某一刻，丁秋荼一个踉跄，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

        那是一种细长的植物，质地就像是钢管。

        它像是爬山虎一般顺着墙壁蜿蜒而上，牢牢地占据着温室的四壁。如果不走近看，所有人都会把它当做普通的花纹。

        植物粘在墙壁上的吸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通了电的线，笔直地指向天花板上的眼球。

        等等，电线。

        丁秋荼单膝跪在那个植物旁，冷汗从他的鼻尖处滑下，滴在脚下的土壤里。

        他将植物根部的泥土挖开了一部分，然后看到了其下蠕动着的根须——跟地下室中的那些一模一样。

        丁秋途又往更深处挖了挖，其间却碰到了一个细小的“石块”，那是……人类骨头的碎片。

        他用膝盖敲了敲地面，然后听到了细微的回响声。

        ——温室底下是空心的。

        丁秋荼曾在写生过程中就隐隐有过的预感成为了现实，这个温室与地下室相通。

        他想到了被拖拽到地下室的薛大哥和被根茎运送的中年男人。他们的尸体都腐烂了，但中年男人的腐烂程度远没有薛大哥严重。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温室和地下室的关系其实就像是盆栽中的枝叶和根系。

        温室捕获到猎物就将它运送到地下室内交给根须吸收，根须吸收了营养之后有将能量反哺给温室。

        可惜温室笼罩的范围终究有限，这大概就是第一天晚上根须饥不择食主动攻击玩家的原因吧？

        按照这个逻辑，到地下室内斩草除根是最正确的行为，但是……

        丁秋荼看着刚刚刨出来的小坑，知道凭借自己一双手想要挖到地下室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他将目光放到爬山虎一般的植物上，这应该就是根须反哺温室的“管道”了。

        如果他破坏掉“管道”的主要部分，应该能减少紫色气体的浓度。

        发现了重要信息，丁秋荼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悬于屋顶，仿佛神明注视世间的眼球往这边扫了几眼，只当丁秋荼仍在徒劳挣扎，随后又转到了其它玩家那边。

        ——比起身为新人的丁秋荼，经验丰富的老玩家更需要它的注意。

        接下来该到哪里去找能够破坏“管道”的尖锐物品呢？

        丁秋荼想到了刚进温室时留意到的东西，那是一把园艺剪。

        那东西似乎只是某种装饰物，体型巨大且重，但是现在也只有它了。

        他抱着园艺剪走回了“管道”面前，将剪刀的刀刃对准它的主干重重地刺了下去。

        园艺剪早就已经生锈，尖端都钝了，推进得十分艰难。丁秋荼干脆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见鬼，就只差一点点了！

        此时此刻，作壁上观的教授终于注意到了丁秋荼的行动。

        他看着被攻击的植物心疼地握紧了拳，“该死的东西，竟妄想伤害我苦心栽培的宝贝！”

        他并不觉得丁秋荼能够做到些什么，不过是一个运气极差的新人，之前在温室中发生的那一系列倒霉事他可都看在眼里。

        ——更何况，通过攻击“管道”逃生的做法本就不是脱离温室的正规途径。丁秋荼现在的做法无疑是自行将副本的难度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该说这个人是愚蠢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呢？

        当丁秋荼的剪刀尖刺入“管道”的时候，绿色脓液开始自里边喷出。

        这是“管道”的自保手段，绿色脓液有一定程度上的腐蚀效果，如果长时间接触连血肉都能融化。

        脓液溅到丁秋荼的下巴上，有一些还沾上了他的睫毛。

        刺痛感和些微的灼烧感强势入侵了丁秋荼的神经，之前被他强压下去的痛苦再一次卷土重来。

        一块块黑斑在他的眼前浮现，丁秋荼下意识将园艺剪握得更紧了，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撕扯那些神经

        忍耐，再忍耐一下。

        丁秋荼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淡色的唇被他自己咬成了污紫色。

        他习惯这个，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色斑在他眼前逐渐扩大，最终变成了深邃的黑，就像是一个个黑色的漩涡，专门卷走希望。

        黑色是占据了丁秋荼童年的颜色，就跟过去那条他总是被罚站的走廊一起。

        那是他最恐惧的颜色，最害怕的地点，现在看到眼前的黑色丁秋荼仿佛还能嗅到当初自己泪水咸湿的气息。

        但是他挺过来了。

        如果害怕黑暗，那就把自己放置于黑暗之中，如果讨厌走廊，那就长时间站在走廊中央。

        丁秋荼曾强迫自己做过一段时间特训，呆在走廊里，关上所有的灯，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然后用手机计时。

        第一次他坚持了半秒钟，第二次他坚持了一分钟，第三次他坚持了一分半……第一百零五次他坚持了整整十二分钟。

        所有的难题都是可以被克服的，只要他想。

        ——差不多了，作为一个人类而言，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谢深从阴影之中起身，在树丛中迈步，就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惊动。

        那作为教授眼线的眼球也只是冷笑着看着丁秋荼挣扎，丝毫没有注意到悄然出现的黑影。

        想要从温室之中脱身的办法有很多，按部就班是一个，追其根源是一个，直接抹去更是作为省事的方式。

        对于谢深而言，将时间撒在这种姿态恶心的东西上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祂前爪伸出，只需一下——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声响，整个温室仿佛都静止了。

        最主要的的“管道”被园艺剪刺穿，露出灰败的颜色。

        一条主脉络出问题，其它“管道”也逐渐失去活性，就像是枯萎的树藤。

        一部分的紫色气体随之淡去，让温室之中的景物变得清晰了一点。

        有效果了。

        丁秋荼咳嗽了一声，用袖子将脸上的粘液擦去。在擦脸的过程中，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谢深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朝那边走了一步。但是丁秋荼先一步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眼神坚定。

        算了，也罢。

        谢深摇了摇头，放下了瞄准眼珠的爪子。

        既然丁秋荼坚持下来了，这个猎物就勉为其难地让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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