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幸存者（四）
雪猿在一处悬崖前停下，它打开李院长的包将里边的食物在雪地上一字排开。
它用没受伤的那只爪子在那些食物中挑拣了一翻，最终将选中的食物摆成了一个古怪的图腾。然后，它仰着头、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长啸。
尖锐的声音刺破了云层让冰冷的月光透过缝隙撒下来，直直的落在雪猿身上，衬得它每根毛发仿佛都在闪光。
在那之后，它跳起了诡异的舞蹈，脚掌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像极了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猿猴的外表本身就近似于人，此刻做着人类的动作，再配上阴森的表情，瘆人得要命。
跳到某个时刻的时候，丁秋荼听到了碎雪滚落的声音。
他看着悬崖边上的雪像是接触到什么灼热的东西一样融化，啪嗒啪嗒得往下掉，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动。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在下一刻戛然而止。跳跃着的雪猿轰然倒下，地上的积雪被它压得凹陷下去。
——终究还是发生了。
丁秋荼缓步靠近雪猿，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和神态，那是和大花一样的症状。
果然，这一切都是李院长做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丁秋荼的背后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再然后，一道手电筒的光打到了他的脸上，“丁秋荼，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是李院长和他临时组织的搜寻小队。
李院长的目光在丁秋荼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转移到落在雪地里的背包上，“这还真是人赃并获啊。”
随后，他望向搜寻小队的成员们，声音微微提高，“偷走食物的小偷已经被找到了！”
这还真是难以辩解的罪名，丁秋荼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李院长给了雷奕明一个眼神，雷奕明立刻上前将散落在地上的食物收了收。
在折返之前，他注意到了倒在不远处的雪猿，好奇地看了看，发现那动物已经死了后不屑地踹了它几脚。
“没什么想辩解的吗？”李院长嘴角的笑容没什么温度。他知道自己的背包可能不是丁秋荼偷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需要利用这件事敲打仍旧不服他的玩家们，等到那些人怂了，怕了，看到他就起不了违逆的心思，他晋升蓝榜也就稳了。
丁秋荼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是闭着嘴站着。
“那就——”李院长打了个手势，雷奕明咧嘴笑了笑，再次拿起了当初那把震慑全场的大刀。
丁秋荼观察着周围的局势，搜寻小队已经将他和雷奕明包围了，这样的举动就像是将他们圈在斗兽场的正中央。
雷奕明本人也跟野兽一样横冲直撞的，没什么技巧，也无需技巧，因为那把刀就是绝对的神器，神挡砍神，佛挡砍佛。数十秒功夫就已经将丁秋荼逼到角落里。
“别挣扎了，小老鼠。”胜利在望的雷奕明得意得抹了把鼻子。
丁秋荼的脊背贴着冰冷的雪山，眼睛却越过雷奕明望向山崖的方向。
雪猿诡异动作造成的影响还在，山崖边缘的雪仍在悄无声息的融化，就连更高一些的山峰也被影响。
他在心中默默数着，一、二……
雪猿的尸体随着融化的积雪掉落山崖不见踪影，高处落下的积雪也在同一时刻糊了志得意满的雷奕明一脸。
发生雪崩了。
“怎么会！”李院长立刻后撤，搜寻小队的人紧随其后，“顾宏卓那家伙明明说这附近很安全！”
自雪猿诡异舞蹈中断之后一直默默发生着改变的雪山此刻突然变得可怕起来。玩家就像是风在沙漏中的人偶公仔一般任由积雪淹没。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玩家被卷走，李院长拔腿就跑。
雷奕明一刀劈开头顶篮球大的雪块，想要跟上李院长的步伐。从他脚边冲刷而过的雪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爬上他的裤子，然后狠狠一带。
“啊！”雷奕明发出了一声惨叫，重重摔倒在雪里，“老李，救救我！”而被他呼唤的对象头也没回，直接跑没影了。
丁秋荼所站的位置不太好，没什么遮挡物，大块大块的雪块和冰块专往他那砸。
他找准时机抓住一块大的，和它一起顺着逐渐堆高的雪往下滑。
丁秋荼并没有学过滑雪，但却被人带着滑过。
那时他父亲去北方出差，被迫带上了年幼的他，但是没功夫管，只得丢给一同去的同事照顾。
同事有个和他同龄的儿子，吵着闹着要去滑雪场，同事很宠自家儿子便同意了，丁秋荼非常幸运的被一起带上。
踏上雪橇的时候，同事的儿子朝丁秋荼伸出了手，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就对他来说极其难得的善意，年幼的丁秋荼没有拒绝。
再做出回答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最后的情况会演变成同事的儿子在前边滑雪橇，他跟在后边，与雪橇尾只有一根麻绳的绳子相连。
那时的他几乎是被拖着滑行，手被粗糙的绳子磨破，但他不能松手。要是松了，他很可能会被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但是这也让丁秋荼掌握了某种平衡的技巧，此刻能稳稳地呆在冰块上，不随雪逐流。
——现在想来还是要感谢那段经历。
他现在简直是幸运极了，冰块滑动的速度趋于平缓，行动方向也十分稳定。按照这样的情况，不用多久他就能抵达安全区域。
如此轻易，如此顺利，非酋体质似乎真的放过了他。
丁秋荼并没有思考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因为他已经习惯不去期待这种事情了。就算局势正好，也可能因为各种细小的事件被打入地狱。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瞬，冰块狠狠地撞上了一块岩石，滑动的方向猛然一变。
丁秋荼强撑着忍过巨大的眩晕感，然后看见了陡然出现在眼前的悬崖。
之前雪猿掉下去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此刻在近处一看才真正意识到它的危险。
悬崖又黑又深，丁秋荼身下的冰块推着靠前的雪前行，厚重的雪块直直掉下去，别说是回音了，连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如果从这种高度摔下去……
丁秋荼拼尽全力从冰块上跳下来，但是周围的雪就像是一只大手将他往悬崖的方向压。他折腾了很久，却连最基本的挣扎都做不到。
他被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仿佛是嫌弃他下落的速度不够快一边后边的雪像是灌水泥一样地往他身上砸。丁秋荼拼尽全力才抓住了一根从崖壁上伸过来的树枝。
但是下一刻，树枝折断，他再一次被重力掌控。
这下完了。丁秋荼艰难地扭头往崖底看，他已经下落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仍然看不清底下究竟有什么。
一片雪花落尽了他的眼睛里，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被绳子拖拽着“滑雪”的噩梦再次席卷而来。
——他不能松手，因为没有人会费心找他，没有人会救他。
但是这一次，他连一个可以抓着的东西都没有。
——————
“跑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李院长喘着气，靠在一颗树上往后看。搜寻小队已经损失过半，此刻正歪歪斜斜地躺在不远处。
“是谁？”其实已经很累了，李院长依旧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一团白影站在一块石头上，目光锐利地盯着一个方向。
“没事，安全。”李院长朝着挣扎着想要站起的搜寻小队摆摆手，“是雪枭。”
李院长见过它，在扎营之前就见过了，它的左眉上有一道显眼的疤。
那时他们还跟着顾宏卓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而那只雪枭自始至终都跟着他们。
它蹲在枝头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李院长的目光都快粘在它身上了，它也没有掀一掀眼皮。
但是当丁秋荼快要看到它的时候，它就慢吞吞的转身，拍着翅膀飞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李院长一直觉得这只雪枭邪门得很，但是因为它没有做出攻击他们的行为，就没有再管了。
此刻雪枭显得有些奇怪，说是不安，但又不像。它的爪子在岩石上抓挠着，留下凌乱的又深又狠的痕迹。
有时它会抬起爪子向前迈一步，但是很快又像触电一样收回来。反复这样做过几次后，它扇着翅膀掠过李院长等人，目标明确地飞走了。
仍在骚动着的雪在谢深的脚下如同棉被一样无害，祂快速锁定了坠落的丁秋荼，以一种捕捉猎物的方式俯冲过去。
祂并没有去抓丁秋荼，也没有为对方搜寻凭依，只是维持着和丁秋荼一样的姿势，头朝下飞着，一双暗红的眼睛盯着丁秋荼看，仿佛是要看清青年眼底的情绪。
听着翅膀的煽动声，丁秋荼眨着仍旧不太舒服的眼睛看向谢深，眼前景物就像是被上了一层高斯模糊。
雪枭的体型不算大，身上的斑点和麻雀也有类似，于是——
“小麻雀？”
谢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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