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木秀于林（一）

风水，《葬经》有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气”是风水的核心，所谓风水格局就是地形与地物影响“气”的形态，从而达到一种平衡与协调，进而对人产生或好或坏的外因。风水之术无处不在，众所周知的是堪舆相地、寻龙点穴，可仙居镇屏山的木家却从细微处另辟蹊径，结合土木技艺，致力于改变一所房子甚至是一间居室的风水格局。木家的匠作风水之术源于玄学后期兴起的命理风水，可又不同于命理风水根据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测定一个人的阴阳宅风水，匠作风水师善于定制或者改动阴阳宅风水，从而契合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更具有实用价值。

        命理风水分支下的木家匠作风水术注重“六合六冲”，所谓六合，是子与丑合、亥与寅合、戌与卯合、酉与辰合、申与巳合、午与未合；而六冲便是子与午冲、丑与未冲、寅与申冲、卯与酉冲、辰与戌冲、巳与亥冲。合则相生，冲则相克。十二地支又对应十二生肖，所以木家为人建造住宅多以十二生肖的雕刻为装饰。

        当年木家人丁兴旺，家中子弟除了最基本的读书识字之外，更要学习木匠和瓦匠手艺，待手脚功夫到达一定水平后，就由家中长辈教习《木作》或者《土作》，少有两者兼修，由此看来木家是主张学贵精不贵博的。如今木家没落，外堂，也就是木家冲里生活的木姓居民，虽然仍旧尊奉屏山北侧庄园里的内堂家长，可更多的是离开了这个深山贫瘠之地，就如同多少年前出走的王家。不同的是当年的王家是携宝逃离，而后来的木家族人是将家族传承弃如敝履，去到异乡另谋生路。木家冲现在只有十几户人家，既然选择留下，除了耕织养活，那便都是匠作道士了。他们平时并不自称道士，毕竟傍身手艺还是木工活，而且不是每个请他们做活的人都是出于风水改运驱灾辟邪的目的，更多的时候是给人修葺门窗打造家具。

        一百多年前的木家家主名讳木拓，字衍之，是现任家主的祖父，他那时掌管的木家，外堂子弟几百户，生活在木家冲沿溪谷而居，绵延数里，当地一直有着“木秀于林”的说法，殊不知“木秀于林”还有下半句：“风必摧之”。那个年代对于木家这个庞然大物来说，“风”就是各大风水流派与世家，木家祖宗凭借半部《易注》和家传的匠人手艺，著了《木作》、《土作》两本书，从此木家成了举城最出名的匠作家族，更隐秘地跻身于如过江之鲫的大小风水玄学流派之列。兴起的木家匠人行走乡间时，之所以收到雇主追捧，是因为他们不同于风水先生和普通匠人。他们自己懂风水，擅长相地选址，又精于木工土作，甚至是室内装修。游方的风水师中不乏招摇撞骗的半吊子，真正有本事的又喜欢故弄玄虚，要价奇高，而普通泥瓦匠和木工做活时如果没有风水师指点又容易冲了煞位，犯了禁忌。因此，两者兼而有之的木家匠作道士很是吃香，但另一方面又得罪了走单的风水师和普通的泥瓦匠和木工。于是后来有人说木家的败落是遭人算计，也有人说这是盛极必衰的至理。

        而木家真正开始衰落是从一个养子开始的。木家如日中天，硕大家业不是取自巧取豪夺，身为家主的木拓也知道守业维艰的道理，因此在当时看来算是一个善人。他在一次外出时带回一名孤儿，本想改其姓氏为木，只可惜孩子已经到了记事年纪，说自己姓王，木拓不忍心就没有勉强，把他收作了养子，读书识字和手艺的传授与自己亲儿子一般无二。当时木家子弟的本事全靠长辈领着，为雇主做活时领悟，有一次这名养子跟着叔父到了一户人家，年前娶了儿媳，从此人畜不宁，婆婆砍柴时摔伤，新婚儿媳小产，家中养的牲猪也病死一头。街坊邻居都说是新媳妇克了这一家人，一时天灾难挨人伦不睦。叔父问明一家人生辰八字、子媳结婚时间以及家中布置最近有没有发生变动。老汉一一言明，至于变动，不知道老两口子为了儿子结婚，将靠西边的卧房腾出来当做新房，自己两人住北屋，不知道算不算。听了这些，叔父心中已经了然，瞧见一旁的外姓侄子一副深思的表情，便想考他一考。

        他就说，这种局面很明显，老少两代人的卧房都有问题，笨方法就是分别改动，还有一种方法只需一步，就可让这家人无虞。侄子默然点头，思考了片刻后，抬头时已经是成竹在胸的样子。可叔父眼中尽是失望，他认为侄子是万万想不到后一种方法的，看他自信的样子，是已经想出来了第一种，可为什么需要这么久，天赋太差啊！王姓养子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生肖讲求六合，六合只是大局，三合才是大合：申子辰合、亥卯未合、寅午戍合、已酉丑合。西方为酉，北方为子，本来如果结婚后，属龙的儿子和属猴的儿媳直接住北屋，那便是大合之局。只可惜公婆爱子心切，让属猴的儿媳住进了西屋，造成了申酉相冲，这才导致了家中衰事不断。最好的办法不是改风水，而是公婆子媳的卧室互换一下。不但可以解决当前的的风水坏局，还可以更上一层楼，三合一成，家人平安不说，可能还会发点小财。”叔父听到一半时就知道自己小看了眼前的侄子，可能将来的造诣还在自己之上呢。

        从那以后，王姓养子的身份在木家被大家认可，他也不负众望，同时兼习《木作》《土作》，待到成年时已经是土作一房的当家人。只是谁也想不到这天资聪颖的少年竟会是木家厄运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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