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隐于市（一）

从亭川镇回到举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秋老虎凶猛异常，早上出门时的凉爽是一种奢侈。回来路上，燕子提出几个疑问，直接把这次断掉的线索重新集中于管理员老李身上。因为一开始就是老李讲述笔记的来历，也是老李让虫鸟文铜钱出现在两人视野，可以说，除了黄泥村王家，现在能找到的当事人就只有老李了。如此这般一番推测，让苏世隐疑窦丛生。后来听燕子说他们在档案室找石敢当的资料时老李刚好经过，可为什么没有直接把他所知道的信息告诉他，还是老李觉得自己两个年轻人可以发现一些他没找到的线索？

        总之，老李是个可疑的老头子，看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对自己知无不言，可是他能有什么目的呢？苏世隐虽然有很多疑问，可没对燕子提起，平淡生活中突然生出这样一丝警觉是很可怕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有点复杂，还是不要让燕子参与其中比较好。装作没事一样与燕子在车站分别，不忘故作遗憾地表示这一趟没什么收获，后天上班还是得向李师傅请教请教，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燕子跟自己一样对老李产生质疑。

        周日无事，睡懒觉吃午饭，午睡吃晚饭。期间燕子又发来消息说黄泥村老先生应该有所隐瞒，不可能对铜钱没有一点了解，这点苏世隐也能想到，可是老人家不想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待时机或者有别的发现后，再次去麻烦老人家了。除了这点，燕子还隐晦表示老李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关于黄泥村王家的事情，苏世隐一阵无奈，好奇心颇强的她自己还是琢磨出来了一点，不过暂时还不能明面上赞同她的说法，只能说李师傅习惯了“高人风范”话说一半，等他们自己去探索。显然，苏世隐也对自己这般安慰过，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老李是一个推手，想让他做点什么。

        周一又开始上班了，苏世隐到得比较早，也没有出办公室去别的地方，为的就是守老李。果然，老李到了办公室扫了一眼就准备转身出去，苏世隐急忙喊道：“李师傅，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您有空吗？”“小苏有什么事就说吧，你看老头子我什么时候像是没空的？”打趣了一句，老李就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准备听听苏世隐想说什么。“是这样，李师傅前几天不是跟我说过那本瓦匠笔记和石敢当嘛，还给我看了虫鸟文古铜钱。我就去查了一下档案，发现石敢当是亭川镇黄泥村的村民捐赠的。前天周六我去了一趟，当年的捐赠者已经逝世了，我见到了他儿子，意外得知以前黄泥村泥瓦匠出名，好像是因为他们略懂风水，自称‘匠作道士’。”“哈哈，好一个‘匠作道士’，他王家也就学了点皮毛而已！”没等苏世隐有所反应，老李自己噤了声，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补充道：“那本笔记我看了好多年了，除了一点风水忌讳，就只剩现在所说的‘施工工艺’了，自称道士还是有点虚张声势的，小苏莫要觉得老人家说的就是老实话。那王延宗可曾说过铜钱的事情？”“嗯？王延宗？你说的是王行俭老先生的儿子吗？我拿出铜钱相询，他说只是早年见父亲给人镇宅时用过，等他接过传承时，铜钱已经用完了，意思好像是对铜钱一无所知。”苏世隐没有隐瞒，他给的答案想必不是老李想要的，反正没有一点价值，就照实说了出来。

        那边老李神情略微遗憾，没有说话。苏世隐表面镇静答话，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一开始老李菲薄王家的时候就让苏世隐一惊，平时慈祥稳重的李师傅为何对王家自称风水匠作一脉这么大反应？后来又直呼王老先生名讳，姿态显得那么的居高临下，即便这是苏世隐的错觉，可他对黄泥村王家了解之深却是显而易见的。苏世隐陷入沉思，他认为老李对王家非常熟悉，而且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对王家“匠作道士”很是不屑，好像真正的风水师远不止这种水平。无奈自己没办法得到更多信息，如果直接问，肯定会被老李以“作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应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之类的话搪塞。思考片刻，苏世隐决定采取避实就虚的策略，不去触及老李的身份立场，而是把话头转向黄泥村王家。

        “李师傅，这黄泥村王家很有来头吗，他们真的是懂风水的匠作道士？”“来头没多大，风水也懂一点，只是好好的手艺活不做，做什么道士，能拿得出手的传承也没有，这不，在上一代王师傅手中就断了，现在只怕整个亭川都没有一个匠作道士了。”老李没有察觉到苏世隐的意图，对于他的问题，给出了自认为比较中肯的回答。一番对话，他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了跟年轻人拉闲谈的兴致，便出门去晃荡了。苏世隐从老李的话中梳理出来几个关键信息，分别是黄泥王家的确有风水传承，懂点风水之术；亭川镇除了王家几乎没有别的风水师了，换个角度来解读这句话，举城下辖四个乡镇亭川没了风水师，是不是说别的乡镇有可能还有风水师的存在？分析到这里苏世隐没有过多去推测，因为自己手中线索匮乏，还有几件事情需要亲自去调查，现在想也无益。暂且放下诸多疑问，苏世隐恢复了日常工作，只是刚坐下不久，又忍不住在电脑上搜索“先秦时期，举水河流域，诸侯国”等关键字，搜索结果中没有与“举国”两个字相关的诸侯国的信息，只好作罢，“举国永昌”四个字到底应该怎么解读呢？目前来看，这还是一个谜。

        下班的时候经过大厅，苏世隐看到了跟老李年纪差不多的保安坐在门口的登记处，突然有个打算。说是保安其实也不恰当，应该算是负责登记的岗位，专门登记来访人员，以免闲杂人等进入到博物馆。苏世隐走过去打着招呼：“倪大爷精神不错啊！看你跟我师傅老李年纪差不多，身子骨可比他硬朗多了。”倪大爷呵呵地笑着，可能是常年处于基层岗位，被单位里的年轻人这样夸一下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没让他尴尬太久，苏世隐问出了准备好的问题：“倪大爷知道李师傅老家哪里吗？突然想着啥时候放假去他家里拜访一下，给师傅一个惊喜，您可别说出去了啊。”倪大爷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然后才回答说：“你们李师傅老家是在仙居乡，俺早年去过，他家可气派得很哩！”苏世隐道过谢就离开了，想着那句他家气派得很感觉怪怪的，明明是下边镇里，能怎么个气派法，再说老李平时衣着朴素，工资也就那个水平，倪大爷的怕是有点夸张。

        心中计划初定的苏世隐没了刚回来时那种压抑，只是奇怪今天下班怎么没见着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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