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房梁和床

身后众人疑惑的看着改屋子变成了移床榻，心想着，神神秘秘的，这王家后生该不会是看这家实在太寒酸，懒得动工怕没有报酬。

        后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挎着的帆布包里，泥刀线锤等工具都没拿出来过就准备打道回府，这家主人竟然也如他一般没觉得不妥，客客气气地把几人送到村口。就在老馆长琢磨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后生稍稍转头问道：“你们几位是？看着不像乡下人。”“小王师傅是吧，我们是县博物馆的～”一句话没说完后生就打断道：“王师傅就王师傅，什么小王师傅，我爷（此地旧时习惯把爸妈称爷娘）年前就把泥刀传给我了，咱家就我一个王师傅。”老馆长面露尴尬，不知道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倒是当时还年轻管理员李师傅脸皮厚，堆着笑脸说：“对对对，王师傅，年轻有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王家后生听人这样说脸上升起一股豪气，不过转瞬即逝，情绪控制得很好，看来也是一个比较内敛的年轻人，没有露出锋芒。正色问道：“博物馆找我们干嘛，难道是盖房子，不应该啊，城里人对我们这老手艺都瞧不上眼了。”管理员老李还想再说什么，被老馆长眼神制止了，笑着说：“还是一会儿回你家跟你阿爷说吧，到时候都在才好商量。对了，方才……你为什么没给那家人修房子呢？”“哦，这个啊，他找我修房子本来就是因为孩子吵闹发烧，我找到原因了，自然不必动房子了。”听到老馆长问到自己老本行，后生一下忘了刚刚的疑惑，也没去追问，继续说道：“一进卧房我就看到那床的位置不对，再看墙上的印迹才知道是刚挪了位置，不对，是方向。你们注意到房梁没，所谓梁不压床，他们把床横了过来睡得安稳才怪！大人没什么大碍，可小娃儿火焰不旺，容易被压住，所以才哭闹发烧。”除了他自己，其他一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无比新奇之余，也逐渐猜到了他指的是什么。之前那户人家的床是顺着房梁方向的，前几天才横了过来，造成了房梁压床的布局。

        那么，这说的可就是封建迷信了，大家闭口不提在那个时代看来颇忌讳的字眼，不置可否。后生也没在意，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常识。一路上也没更多话语，一行人半盏茶功夫回到了王家的小院子，王老师傅偎在躺椅里晒太阳，半眯着眼。等老馆长说明来意，他便起身回屋里拿出一只扁平的木匣子，说道：“我们老王家世代作泥水活，不知道哪一代先辈读书多点，写了这么本书，该学的我都已经交给我家这小崽子了，这书，说实话早就是件搁货，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拿去吧。”他儿子刚想说什么，王老师傅眼睛一瞪，近乎吼道：“算了！”接过书匣子老馆长和几个年轻人觉得气氛有点古怪，没有太过客套就回了。

        往事讲到这里，苏世隐也算是知道了那本破书的来历，书的内容李师傅肯定是看过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昨天建筑工地的事故跟书中所说是不是一回事，或者李师傅这么多年来有没有印证过书中怪诞的说法。从沉思中抬起头，苏世隐发现李师傅没有继续讲述往事，看他一脸疑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其实老一辈早有这样的说法，砌墙的时候不要把人影砌在里面了，这样会压住阳魄，会出事的。但谁知道呢，多半认为是耸人听闻的，影子就是光线投印而已，跟人本身能有什么联系。当年懂些门道的，都被打倒啦！”最后一句含糊不清的话隐有所指。

        “那在师傅看来，那个王家后生是不是懂门道的人呢？后来你还见过他没？”苏世隐不甘心。“见倒是见过，其实他跟我年纪相仿，，至于门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当年那户‘房梁压床’的人家把床移回去之后，小娃儿立即好了，不知真假。”李师傅讲的这些并没有让苏世隐心中疑惑稍解，只是让他知道旧时泥瓦匠这样的手艺人有点神秘，好像会一点相师术士的活计。而那些道听途说玄之又玄的禁忌说法，实在没法用相对“科学”的方法验证，呃，科学？本来就是说的鬼神灵异之说，何来科学的解释。老李也没有更多的有价值的东西来讲，说了句：“散了吧，就当故事听听，当不得真，怪力乱神实不可取！”苏世隐没了头绪，只得不去想它，各自散了后，李师傅不知又去哪里逛荡了，燕子回隔壁看书。他是一个爱探究但不爱钻牛角尖的人，放下脑海里这些不着边际的猜想和疑问，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叮～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燕子发来的“小小苏，刚才李师傅是在讲鬼故事吗，真的假的？我没太听懂啊！”苏世隐摇摇头，这燕子是神经大条还是理解能力有限呢，虽然老李讲的算不上鬼故事，可也差不多了。刚想回个消息给她讲解一下，恶趣味作祟的他打字道：“你是问‘房梁压床’吗？我知道一点，是这样的，那个屋子啊，以前有个人上吊死了。上吊的房梁呢，就在那床上方，床顺着房梁方向那叫顺应风水，对人畜无害，可如果行成房梁横压的局面，那就是怨气与人相冲，所以他家小孩会出事。”回了消息苏世隐又埋头于日常工作没作理会，习惯手机静音的他，在下班时看到燕子发的一大堆消息竟有点哭笑不得。

        挠挠头，他走到隔壁办公室，燕子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不是因为沉浸在古文古书的研究，而是托腮发着呆，直到苏世隐喊了声“燕子”她才回过神。没等苏世隐解释恶作剧以及没看到她发的消息，燕子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怪不得那个瓦匠没有改房子而是交代把床挪个方向，房梁改起来多麻烦啊。那你说，那怨气平时怎么就不害人呢？”一阵无语，看来这小姑娘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或者说是小说看多了，这才听到一件近乎鬼故事的陈年往事，还认真分析起来。直到此刻，苏世隐还是一大半的坚守无神论的阵地，他不觉得李师傅的只言片语能颠覆什么，只是头疼该怎么开口说“上吊”是自己瞎编的。实在是不好说啊，从来一副安静严肃的样子，要他承认恶作剧，说不定燕子还不信呢，只能暂时不提这一茬。

        “呃，那个……燕子，下班啦，今天吃哪一家啊？”苏世隐故作平静地问出几乎每天都会问的一句话，他对吃喝无甚讲究，倒是燕子从一开始的熟络之后便一直拉着他换着口味，几乎吃遍了小吃一条街。于是苏世隐习惯了不去思考这类烦人的事，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食物，可如果让他选，十有八九是觉得不吃也无大碍，反正晚饭回家吃，母亲总是软硬兼施地让他吃个大饱。

        途中和吃饭的时候，燕子还是念念不忘，非得讨论老李讲的故事，在人多的餐厅里，弄得苏世隐略微有点尴尬，两个年轻人大庭广众之下说些迷信话题，怎么都有点格格不入的味道。

        晚上回家吃过饭，苏世隐进了自己卧室，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也是，这楼房建筑哪有那种房梁，混凝土梁倒是有，不过被石膏板吊顶覆盖住也不知道横竖方向。他朝外面喊了声：“妈，明天爸有空的话，让他把我床挪一下，我要床侧边靠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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