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8）
“呵呵，Richard这说的什么话？我来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公司做事么？”
桌子周围的人听罢，开始面面相觑，林辉铭看着罗啸春，开始一顿一顿地用手掌拍起自己的大腿来。理查德看着罗啸春，微微地眯着眼睛，还是继续微笑着，说道：“Sean，我觉得你……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吧？Right？我知道，我刚才有些话并没有明说，因为有些话不许要说得太清楚、也不能够说得太清楚，但是我觉得，你……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罗啸春看了看一桌人，又看了看理查德，接着动了动喉咙，说道：“Sorry，Richard……我不明白。”
说完，罗啸春也以微笑回敬理查德，然后与理查德对视，目光没有移开丝毫。
理查德又睁大了眼睛，缓缓收起了微笑，然后低下头释然一笑，说道：“哈哈……Sean，我想……我必须得跟你明确几点……你要知道，当时你跟总部自荐说你要来东北区的时候，尽管总部的人都在躲着这件事，都在躲着我，但是，我是有权利拒绝你的要求的，你知道吗？”
罗啸春看着理查德的眼睛，那双已经流露出些许被冒犯后的狂躁的眼睛，静静地听着理查德说着话。
理查德继续说道：“我知道……在同期的入职的员工里，你Sean,罗啸春，是在GM内部、甚至是在业界都小有名气的人物，有一定的很令人敬佩的成绩。但是那些成绩，在我这个高度的人看来，几乎不值一提，都是garbage！我并没有贬低或者冒犯你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因为做个最简单的比方：现在的你每次做的都是几百万、甚至还会有几千万的资产管理，而你现在的下属，做的业务都是几十万，再往下，各个分部、支社的业务，不过几万而已。几万的业务，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个难题么：而有朝一日，如果你可以坐到区域负责人的位置，每天都会接到几千万甚至达到亿位的数字，几百万对于你来说呢？如果按照我刚才冒犯你的话，说你是garbage，你就应该想想，比我阶位还要高的人，是怎么看我的，而又是看你们这些其他人的。”
罗啸春沉默着，看着理查德，又看着屋子里的其他四个人，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理查德不是危言耸听，在入职以后的五年里，短短的五年里，他就见过太多的例子，有很多很优秀的员工被炒，也有很多懒惰、或者很无情无义或者无耻的人在公司里留到了现在，尽管他也清楚早晚有一天，这些人会事败、被这个行业清洗掉，可是这个行业如此现实的恐怖，让罗啸春早就明白，按照自己原来想的那种一步一个脚印往高处走的方式，肯定是不能实现的；可他又见过很多人，在自己公司或者其他公司里抱成一团后，被另一个更强大的团体彻底压倒、击溃，直至在这个行业里彻底销声匿迹的例子。此刻的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咄咄逼人的理查德。
“Richard,我也很诚实的讲一句，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我真的之前没有仔细考虑过。”罗啸春说道，“不过我一直相信一句话，我想也是因为这句话，我才能够走到今天，我才能够在世界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坐在这张饭桌上，跟各位吃饭。”
“哪句话？”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罗啸春说道。
“哈哈，你是想跟我说，公司内部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你个人的命运？”理查德大声问道。
“对。”
“哈哈哈，Sean，我万万没想到啊，你为什么还能保持着高中生的纯真？你觉得你自己活在某部青春电影里，自己是一个庸庸碌碌的男主角、经历了各种荒诞和励志故事之后，最后在结局又回归平凡？God！”说着，理查德站了起来，用肥胖的身子拱开了椅子，围着饭桌转着圈缓缓地走着，走到了窗户边说道：“那让我来告诉你吧，Sean！你在公司里的高度，决定了你在社会上的高度，懂吗？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人’组成的世界里，每个企业就是一座高山：你看看这下面，有多少人，他们工作的地方，你看看，有着摆小摊的、有开出租的、有清扫马路的，我必须说他们是这个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在我的眼里，在这个市场的眼里，他们并没有一席之地！那是可爱的平原！接下来，那些一辈子混在中小型公司、每个月用卑微的薪水还着巨额房贷的那些人，只是站在很小很小的土堆或者山丘上；再往上，才是一座座山。我相信，你当初选择了GM公司，也是看中了它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是华山、是阿尔卑斯、是落基山！而你，在公司里的位置，决定了当你站在山上的时候、是站在山腰、山顶，还是山脚。我要告诉你，作为你的leader和朋友，我要告诉你Sean，你只有站在山顶！你只有站在山顶！站在山顶，别人才会仰视你、尊敬你或者畏惧你！”
罗啸春听得彻底沉不住了气，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而理查德还在说着：“就拿今天刚刚在外面的事情举例，他们见到我和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可以开口去批评那些服务员，而你，你只能跟着服务员斗嘴、或者是忍气吞声地被人把一身干净的西服毁掉。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了吧！”
罗啸春看着理查德，一时之间想说什么，而想了想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其实全是这个行业里的真理，因此如鲠在喉，不得不点了点头。
“……咳，”理查德清了清嗓子，然后回到了座位上，“对不起，今天我可能有些过激了……那个，怎么点的菜还不上来？”
“不知道啊？”冯培说道，“刚才杰明不是按了服务铃了么？怎么还不来？”
“真是的……”理查德坐下来之后，理了理领子，“那就再按！”
冯培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衣架旁边又按了两下服务铃，接着又回到了座位上。
包间里瞬间变得极度安静，一种十分尴尬的安静。
理查德依旧坐立不安，没过多久，回头看看门外，又看看自己的手表，并且把自己的手机也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嘴里嘟囔着一串英文，又说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慢过的……”
正在这时候，包间的门打开了。
确切一点的说，似乎是被踹开的，因为开的那一下十分的猛，门的把手直接撞到了墙面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印记以后又弹了回去，接着又在门框上再次打开。陆杰明的座位是背着门的，直接被刚刚那开门时候“嘭”的一声吓了一跳。
紧接着，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一个人。
罗啸春抬眼一看，居然又是那个“暴躁女”。看了一眼她怒目圆瞪、微微嘟着嘴、还叉着腰的样子，罗啸春无奈地用手往上捋了一下留海。
“诶？是来上菜的么？”冯培也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儿，但是他却站了起来，然后说道。
“上菜？呵呵！”只听那个“暴躁女”冷笑了一声，然后没好气地说道“一个个的油头粉面、脑满肠肥的，还好意思继续吃呐？”
“嘿！你怎么不好好说话呢你？”冯培有些生气，稍稍放开了嗓门说道。
“我不好好说话？是你们先不好好说话的吧？”那个“暴躁女”头一歪说道，“我问你们，刚才是你们谁对我们的服务员出言不逊的？”
“虾郎啊？林唝三小吖？”林辉铭坐在椅子上说道，“我们刚才都木有粗去吼！你说你在讲什么？说我们对你们的服务员出言不逊？这话怎生说来的？我说肖年娘，你素不素搞错啦？你还直接踹门进来，你有木有礼貌了你？”
“……等会儿等会儿，这位大爷您说啥？我听不明白！”说着，那个“暴躁女”摆摆手，“我不跟你们扯淡。我告诉你，我的同事刚才从二楼流着眼泪下楼去的，我问了好几遍才知道，刚才是被208的客人给骂了一顿！我知道，来我们这儿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我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尊重人，大老爷们还骂一个小女生，有钱人也干得出来这么不是人的事儿哈？”
正待一屋子其他人刚要说话，“暴躁女”终于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罗啸春。看到罗啸春后，“暴躁女”歪唇一笑：“呵呵，我还道是谁呢！原来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这儿呢！诶，还别说哈？这事儿还真像是你干得出来的！”
罗啸春看看“暴躁女”又看看理查德，心里清楚，估计这暴躁女说的那个哭着下了楼的服务员，应该是自己和理查德刚上楼以后遇到的第一个女服务员。此刻理查德，只是坐在座位上，眯着眼睛严肃地看着暴躁女。罗啸春心想，无论怎样，理查德毕竟是自己的boss，自己总不能指着理查德说，不是我是他干的，自己却也不能把这个包儿就这样顶下来。
“我说，你什么意思？”罗啸春站起身来，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说道，“请问你是来上菜的么？不是的话，请你出去。如果你是为了你的同事，请让她也进来。她在走廊么？”
“不在！”暴躁女走到罗啸春面前，指着罗啸春的鼻子说道，“怎么，一个女孩儿哭成那样儿，还得在门口陪着你们乐呵么？”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罗啸春说道，“如果她没过来，就请你先出去吧，我们这儿在进行公司会餐，请不要打扰好么？”
“公司会餐？哟！你还是大公司职员呐？我真看不出来嘿！”暴躁女怒目圆睁，脸上露出了狞笑，说道，“我特么看你存心故意来找茬的！从今天早上你就跟我不对付，中午不就因为我泼了你那一身破衣服么！晚上又上我们店里来挑事儿，您不是公司会餐么？居然也能一并弄出这么多幺蛾子来！你有本事，直接冲我来啊！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个什么事！我告诉你，你要么马上下楼，到服务员休息室给我那个同事道歉，要么你们这一屋子人，今天别想着吃饭！并且你要是不道歉，我就报警！咱们跟警察叔叔说说，把从今早和中午的事情，加上刚才的事情一起说道说道，怎么样？”
罗啸春看着这个暴躁女，面对这么胡搅蛮缠的行为，真是不知所措。
“这位小姐？”理查德坐在椅子上，叫了一下暴躁女。
“叫谁‘小姐’呐！”
“我叫你。”理查德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道，“别跟他发怒了。刚才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同事，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刚才我训斥的那个。”
暴躁女看着理查德，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罗啸春，然后转过身去，对着理查德说道：“嗬！密斯特！我还以为你一句中文不会说呢，没想到还说的挺溜啊！连用中文骂人都学会了？我想问问，您这中文跟谁学的啊？”说着，拿手往罗啸春那儿一指，“跟他学的吧？我告诉您，跟这个人，你可学不出来什么好东西来！”
之间理查德微微一笑，语调毫无变化地说道：“这个跟谁学的中文没有关系，因为这本身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况且这不叫骂人，叫做训斥。”
“训斥？”那个暴躁女直接走到了罗啸春空出来的座位上，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死死地盯着理查德说道：“您说您一个外国人，到我们中国来，训斥我们中国人，您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还觉着咱们中国人都是东亚病夫、好欺负啊？”
“你别误会，小姐……哦不，姑娘。”理查德依然面带微笑地说道，“我并不是血统论者，当然对中国人也没有成见。我这人向来就是这样，在这儿如此，在别的国家也是如此。只要是我见到的不让我痛快的东西，我就会加以训斥，这是我的权力。”
“呵呵？你还说我们是东西！那你是什么东西？”暴躁女站了起来，直接一锤桌子，“这也太放肆了吧！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在别的地方怎么被人灌的毛病，在我们这儿绝对不行！你是外国人怎么了？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是外国人也好、是什么老总老板的也罢，告诉你，必须下去给人小女孩道歉！否则我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吃不了兜着走’，这句话你能听明白吧！”
坐在一旁的陆杰明、楚治材和冯培，看着这个暴躁女，都是黑着脸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似乎都没有想去帮忙解围的意思。只有坐在理查德身边的林辉铭，一边盯着暴躁女，一边在用闽南语咒骂着。
罗啸春站在门口，盯着暴躁女，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内心里似乎有些放松，甚至有些看热闹的愉悦。刚才被理查德连教育带批判说了一大堆话却不知道怎么反驳，现在可好，来了一个胡搅蛮缠的主儿。一个暴躁女，遇到一个狂躁暴君，这可是一场大戏啊。
只见理查德也不往下说了，依然笑着，转过头来对着罗啸春说道：“Sean，刚才我问你她是不是你的朋友，你确定不是吧。”
罗啸春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见那个暴躁女说道：“谁特么跟他是朋友！”接着，暴躁女转过头来，对着罗啸春说：“告诉你，你也跑不了！待会儿这边的事情弄完了，我再跟你掰扯咱们俩的事儿！”
理查德没有说话，直接拿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放在了耳边。不一会儿，电话接通，理查德只是冲着电话里说了一句“208号包房，马上过来”，之后就放下了电话。
放下电话以后，理查德对这罗啸春说道:“正好，Sean，我想让你看看，如果站在山顶上，你到底能做些什么。”
罗啸春双手抱胸，靠在门上，一言不发。
“山顶，什么山顶！”暴躁女居然还想着罗啸春和理查德发问，“你们可真够闲的。”罗啸春看着暴躁女，没有说话。理查德一直盯着暴躁女，依旧笑着。
“你笑什么？”
“我想看看，等一下你怎么哭。”
“嘿，还我怎么哭？诶对了，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啊？”暴躁头一歪，她后脑上那条马尾辫静静地垂了下来，屋子里的灯光映在上面，显得很是乌黑光亮。看着她那令人气愤又有些莽撞滑稽的样子，罗啸春却不禁会心一笑。只听她仍然在毫无畏惧地对理查德发问：“大使馆？大使馆不管饭店里的事情吧？难不成是CIA?”
“呵呵，你马上就知道了。”理查德这次虽然嘴上发出着淡定的笑声，但是脸上却收回了脸上虚伪的礼节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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