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流民
“神医！神医！”谢老汉捧着几个铜币递到了陈圣面前，见对方心不在焉，连声叫道。
陈圣的思绪刚被打断，看着老人污浊的手上那几枚颇为老旧的铜钱，发现那铜钱上不知道怎么形成的黝黑污渍，明显愣了一刻，顿了顿方才说道：“老丈，不过是一枚驱虫丸，要不得这么多，你家尚有不足，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这十来天在郭家坞出诊，陈圣虽然忙里忙外的，但可不是无偿劳动，就比如上次在输血救了刘欢，刘家出手阔绰，一下子就送了陈圣五贯钱，连眼皮都不带眨的。
陈圣半推半就下，还是乐呵呵的收下了，毕竟到了古代这人民银行卡可都作废了，身无长物总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每次陈圣帮着别人看病，总是能酌情收到一些诊金，慢慢积累之下如今也有了十贯。
对于谢老汉这种贫户，陈圣还是不太愿意收钱的，倒不是因为钱脏什么的，这几个铜板看起来不多，对于别人一家可能就是几个月的收入，他更愿意劫富济贫，而不是剥脱穷人！
“陈神医，谢老儿虽然没什么文化，尚知道知恩图报，你若是不收，我良心不安啊！”谢老汉皱着眉说道。
那谢家的青年则说道：“爹，陈神医向来不收贫户的诊金，你又不是不知道。神医大恩在下记下了，若日后有什么吩咐，某必当赴汤蹈火!”
赞许地看了一眼那青年，陈圣笑着点了点头，此人年纪应该已经二十四五了，却一直没有娶妻，相必也是贫穷所致，不想却有一腔热血。
“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躬身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谢宝！”
“没有取字？”
“大字不识，哪会有什么字号？！”
“那我今日就给你个字，中立，如何？”
“谢神医赐字，爹，我有字了。”谢宝兴奋地说道，谢老汉见此满口叫好！
陈圣又道：“中立兄弟，你刚才说要为某出力，在下现在还真需要你帮忙。”
哦？！谢宝一听神情严肃起来了，拱手道：“神医请吩咐！”
“把你家好好改造一下吧，后间改成牛棚，前间作为居所，之间须得分隔不可。那出恭也不宜积于一角，一定要在坊间茅房不可！可为？”
“就这个？”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神医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陈圣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们日后再是这样，难保再有疾患，只管听我安排就是！”
“是！”谢宝坚定地答应道。
随即，陈圣便领着郭珍出了门，这老谢家的味道也太不好受啊！
“重土哥，想不到你还会给别人取字啊！”路上郭珍问道。
“随性取的而已。”
“中立，让我想想，那家伙也老大不小了，你是不是希望他中年而立，早点成家有业啊？”郭珍的眸子里闪闪发光。
陈圣闻此，感觉像是那么回事，不过还是摇了摇脑袋：“不是！”
“那就是希望中原早立，恢宏中兴？”
陈圣一听这回答就乐了，郭珍这一小丫头片子，想得到蛮深远，居然关心起国家大事了，不过很遗憾......
“还是不对！”
郭珍原本期许的目光骤变，娇叱道：“那是什么？”
脑中闪过原由，陈圣忍俊不禁，捂着嘴努力不发出笑声，但怎么也不肯说，气得郭珍直跺脚。
突然，陈圣瞥见了前方的人群，郭家坞大门朝南，此时却不知什么原因，被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状况，就开始蹦一下跳一下的，滑稽至极！
“过去看看。”陈圣与郭珍对视一眼，说道。
若是绕到郭家坞的大门正面，就可以发现，此时此地的气氛十分凝重和紧张。
郭家坞的大小士族再次齐聚一堂，只不过这一次大家的表情更为严肃和焦虑。而在士族们的身后，坞堡里的普通百姓也过来凑热闹，因为他们也知道，在他们面前的那五个人，可能会给郭家坞带来意想不到的状况。
几百双眼睛看过来，各种情绪随着目光冲击而来，这五个人瞬间就显得有点势单力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紧张的神色。
他们为首的乃是一个纶巾老人，一副儒生打扮，腰间系着一个书袋，似乎是个学问之人。而他左手边则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俊秀，不过肩上背着的一杆长枪告诉别人，他并不是什么羸弱之辈。他的右手边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妇人姿色非凡，一身朴素的深衣穿在身上，也带着一股绰约的气质，她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是几人中最为镇静的。再身后两人都是三十来岁的蛮力大汉，带着刀剑背着行囊，应该是仆役之类。
只不过，这五人都是一副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样子，面色蜡黄，明显是逃难的流民。
顶着无数目光所带来的压力，那老人在对面的人群中找到了居于首位的郭和，说道：“素闻郭公大义，救万民于水火，保一方之安宁，今日当真不愿给庾某人一家一条生路吗？”
郭和神色意动，抿了抿嘴，眼皮飞快跳动了几下，刚想要说话，被身边一人打断。
“郭公，不可啊，这群流民来路不明，谁知道善恶，谁知道底细啊！依在下所见，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马贤作为城中的士族首领之一，在辈分上比郭和、刘轩差了一等，平日里说话都比较谦卑。但是在要不要收容这五个流民的问题上，他却态度坚决。
在他看来，如果要开了收容流民的先端，日后怕是附近的落难人家都要聚到郭家坞来，这些人过来总要吃饭，而给他们供粮的还不是他们这几家家资丰厚的士族。为了不影响到自身的利益，马贤又鼓吹身边的刘轩道。
“刘公，记得令郎上次可就是被那流民抢了财物，还差点丧命的。这群流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轩不好否认，在他心里，其实那些流民也只是被逼上绝路的可怜人，但是对于要不要收纳这几个人，他的态度也不肯定。
徐言的个子比其他人都高了一个头，他俯瞰着众人，冷冷地说道：“诸位不记得那辛家坞的惨案了吗？”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股恐惧的气息就蔓延开来，人人面露惊慌地议论了起来，又是尖叫又是惊呼的，看向那五人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
不了解情况的陈圣和郭珍总算是挤进了人群，刚想和郭和问问情况，陈圣的视线停在对面的那个女子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人，死死地看着她，仿佛想让目光透过皮肤、透过血肉、透过骨头，将其的灵魂好好看个明白。
这么的强烈的目光很快就被那妇人感受到了，她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厌恶和烦躁，但当她抬起脑袋，和那人完全对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瞬间凝固，带着一点惊慌一点错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陈圣捕捉到了对方的反应，心中猛然一震，更是确信了自己的猜想。那张漂亮靓丽的脸庞，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不正是自己的女友——庾芳吗？！
庾芳？！虽然爱人现在变换了装束，精神面貌也大变，但凭陈圣对其刻骨铭心的了解，他还是将其一眼认出。
却不知她现在这般模样，不知道经历了几多磨难，何种苦狱。陈圣内心隐隐作痛，但更让他揪心的是对方盘起的发髻。
而发髻之上那一柄纹理清晰、制作精巧的木簪又是何人所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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