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江上来客
魅影的速度虽快，却快不过奔驰的骏马。利箭嗖嗖地在耳边掠过，夹带着清晨丝丝缕缕的寒意。副将的目的很明白，封住他的两侧不允许他进入荒野田园之中，他们想要抓活的回去交差。毕竟骑兵只有在道路上才能展现他们的优势。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身后的敌人越来越近。魅影有些焦急了，决心尝试着往旁边的荒野中奔跑。一纵身扑进路旁的沟壑，刚好躲过一轮箭雨。
副将看他要跑，顿时有些着急了，向着手下士兵们大喝道：“别管死活，不能让他跑了。”
魅影猫腰在沟壑中跑了一小段路，前面又变得开阔，必须越过右侧的土丘才能继续躲藏。一咬牙，将身上的士兵盔甲脱下来往天上一扔，随着一阵暴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盔甲上居然中了七八支箭，被带得斜斜落下。魅影趁此机会猛地窜起，像一条灵蛇，转眼攀上了土丘。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假象所迷惑，副将的目光就一直在土丘周围搜索，魅影刚刚一现身，他的嘴角立即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魅影刚刚冲上土丘，副将的利箭也随之赶到，正中他的后心。他的脚步微微一滞，紧接着又是几支箭射在他的身上和腿上，鲜血飙射出来（这些士兵的箭杆上都做了细细的血槽，在战斗中如果流血太严重，很快就会丧失战斗力）。
魅影脚步踉跄，一股腥甜的血液要顺着喉咙溢出来，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的意识有些迷蒙，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在这里，潜意识中觉得很恐惧。这些士兵的确有砍下敌人脑袋回去邀功的传统，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一用力，整个人都翻到了山丘的另一面。
不只是副将惊讶，所有士兵都面面相觑。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本来已经有人下马准备去收猎物了，可没想到对方临时都还能进行挣扎。
山丘后面是荒野，里面有高高的蒿草和各种植被，再往前是一片小树林，马匹是进不去的。副将皱了皱眉头，翻身下马，指着身后喊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守住马匹，其他人跟我徒步追击。”
魅影翻过土丘，一连打了好几个滚，背上的箭杆有的被折断，有的扎得更深，也有的被压了出来，只不过翻起了一大块血肉。剧烈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爬起来，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踉踉跄跄地向着小树林跑去。
对于普通的士兵，箭法的好坏跟距离有非常大的关系，起初能够连续射中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近，等到士兵们冲下沟壑，再爬上土丘，魅影已经和他们拉开了老远的距离，加上一些树木的遮挡，因此箭矢在空中到处乱飞，却很少有能够找到目标的。
“别射了，追上去，他受了伤跑不远。”副将当先冲进了高高的蒿草中，士兵们也纷纷抽出佩刀，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天地似乎都在旋转，魅影机械性地在原野中狂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几乎全凭本能地避开一颗颗小树，然后听到了哗哗的流水之声，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穿越了小树林，来到了悬崖边。
“他要跳崖，快阻止他。”副将冲出树林，刚好看到魅影一脚踏空，整个人直直地坠落深潭。
士兵们陆陆续续都冲到了悬崖边上，看着下方湍急的河流，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悬崖高达数十丈，这一落下去万一碰上个礁石什么的立马成为肉泥，而且悬崖边并没有可以下去的路，只看到魅影在河水中沉浮了两次便消失无踪。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副将，等待着他下令，副将一咬牙：“把马牵过来，顺着河岸往下游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栖月滩，位于罗江、沱沱河、洺河的交叉地带，此处五津交汇，自古山明水秀人杰地灵，是一个繁荣的商埠渡口。
栖月滩上此刻十分混乱，许多准备渡江的商旅早早在此集结，呼喊吆喝声此起彼伏，垃圾扔得到处都是，似乎从来没有人打理过，逗来一群群的苍蝇蚊虫和野狗，看起来污秽不堪。
一艘大船慢慢靠了过来，这船足足比其他船只大了好几倍，黑瘦的船家看着拥挤到码头一角的人们，扯开嗓门大吼：“所有人退后，这是大船，船费加倍，每人两个大子，马匹按人算，过洺河往西边走的客人们准备，其他人不要在这里拥挤。”
人群呱噪起来，有人骂船家黑心，有人惋惜不是自己的要走的方向，人群开始慢慢分散后退，剩下大约三十来人陆陆续续地上了大船。
这些人是由一个二十来人的商队和一些零散的旅客组成，商队的领队和船家已经是老相识了，此刻正在热情地打招呼。一个黑黑的小胖墩正麻利地跑来跑去向客人们收取船资，商队中的一位婀娜少妇看着他光着膀子露出来肥厚的身躯，忍不住在他的背上捏了两把，小胖墩很配合地尖叫起来：“别乱摸啊，我还是童子身哪。”逗得船上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船在码头停靠了一顿饭的功夫，陆陆续续又上了几个人，船家看看大家都有些焦急，加上船上人也坐得差不多了，于是吩咐开船。码头再次热闹起来，到处是呼喊道别的声音。
船到江心，此处水流比较平缓，人们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了下来。大家都靠着船舷往外看，体验难得的江上景致。
“那是什么？”有人突然喊了起来。
紧跟着有其他人也惊呼起来：“好像是个人。”
“没错，看样子是个人。”
“船家，有人掉水里了。”
“有会水的没有，去把他救上来。”
人们都探头观看，船身开始向一边倾斜，小胖墩一边大喊，一边焦急地手舞足蹈：“回去，这边的都回去，别把船压翻了。”人群又纷纷往后撤，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稳定下来。两个水手跳下船，奋力向着江中的人游了过去。
“哇，好沉哪。”众人七手八脚把江中人拉上船，这人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截折断的树枝，正是这段树枝将他托了起来，看样子是在上游某个地方坠河，最后被水冲到这片五津交汇的江面。这人是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男子，面容极为俊朗，只是面色十分苍白，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背上、腰上、腿上的羽箭，有的已经折断。
人群又开始议论起来，纷纷揣测青年的身份，不过大家的观点都慢慢统一起来，青年估计是路过上游某个地方时，遇到土匪强盗，最后中箭落入水中。
“不知道死了没有。”船家摇头叹息：“看样子估计凶多吉少。”
“老黄，过来看看。”商队领队是个热心人，招呼自己队伍中的大夫过来帮忙检查。老黄推开两个拦在路上的人，蹲下身子给青年号了号脉，翻了翻眼皮，神情慢慢惊讶起来。
“怎么了？老黄，是不是还有救？”领队的目光有些期待。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在老黄与青年之间徘徊。
“不得了不得了。”老黄摇摇头：“我这当了十几年大夫，半辈子兽医，这小子身体不像人倒更像畜生，你们别这样看我，我这不是骂他，这小子身体真的很强壮，看样子还是失血过多所以才有点虚弱，应该死不了。”
“来来来，你们几个帮忙把他抬起来，把肚子弄到条凳上，先把水吐出来。你去把我医药箱提过来，你去弄个炭炉来，我要帮他拔箭。船家你这里有没有温水，最好有酒……”
“咦，这小子手上捏着什么东西？掰都掰不开。”老黄嘴里不停絮絮叨叨：“算了，你们几个帮我使劲压住他，别让他乱动。”
手术的过程居然出奇的顺利，等到魅影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时，船已经到了江对岸，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是光线有些刺眼。魅影微微皱了皱眉头，眯了下眼睛后重新张开，朦朦胧胧中看到眼前人头攒动，有人在欢呼赞叹：
“醒了醒了。”
“这小子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
“老黄就是老黄，比那些所谓的狗屁名医厉害多了，不信你让他们同时医治人和马，没一个有那本事。”
老黄微微一笑，作为队伍中的特种人才，受到大家追捧是很正常的事，伸手拍了拍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的魅影：“小兄弟，别着急，你现在身上有伤，先找个地方好好休养，以你的体魄，用不了半个月就好了。”
魅影定了定神，眼前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发现自己匍匐在两张并列的条凳上，眼前是形形*的笑脸，男女老少都有。一个流着鼻涕口水的萌萌的小女孩甚至将手中的棒棒糖舔了一口后羞涩地递到他的嘴边：“大哥哥，这是我的棒棒糖，很好吃的哦，送给你吃。”
魅影心头一暖，自从自己来到这人世间，还是第一次同时见到如此多的笑脸，听到这么美妙的关切话语，脸上很自然地报以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哇，小兄弟笑起来真迷人。”妖娆少妇忍不住赞叹起来，众人再次爆发出善意的欢笑。
“好了好了，小兄弟刚刚醒过来，现在还很虚弱，有什么说的问的等会再说，现在该干嘛干嘛去。”领队开始轰人，人群才开始慢慢分散。
船靠上码头，零散客人们拿上自己的物品开始依次上岸。然后是领队指挥商队的人清点货物，一切都处理妥当后也开始上岸，至于魅影则是由四个男子用长条凳夹在货物中给抬上了岸。
商队上岸后停在一个空旷的平台上整理清点货物，魅影被夹杂在货物一起，现场也变得纷纷攘攘。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至，魅影目光扫了一眼，顿时心头一震。因为他看到了四五个骑兵，正沿着江岸奔驰过来，他们目光不断往江心和船只上梭巡，似乎在寻找什么要紧的东西。魅影赶紧将脑袋深深地埋下，看起来就像是抬着的一堆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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