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会议室外部突然一片嘈杂，男人女人的声音焦急又愤怒。
吴景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两张折叠床，此刻林雨眠躺在其中一张床上，盖着毯子正在小憩，被喧哗声惊醒。
她坐了起来，黑夜之中，发现吴景澄坐在另一张折叠床上，面朝着她，双手搭在双膝上，目光灼灼，似乎一直没睡。
“吴景澄？”林雨眠惊讶地喊了一声，醒来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还挺可怕的。
吴景澄的视线朝会议室门外转移：“应该是王依然被带到警局了，听情况，父母也一起跟过来了。”
“呵。”少女在黑夜里兀自微笑起来，眸光闪闪，有一种妖娆的美。
“是吗，去看看。”林雨眠站了起来，竟有点迫不及待的意味。
会议室的灯被她打开，林雨眠打开门走了出去。
“警官您开什么玩笑？我女儿怎么可能□□？她才17岁啊！”男人的西装有些不整，没打领带，像是匆忙套上跟着赶过来的。
女人一脸素颜，皱纹明显，眼泪纵横，长发凌乱，伏在男人的肩上，身着丝质长款睡衣，像是直接从被窝里直接拎出来的，全然没有那天在政教处般雍容华贵。
估计是警方深夜拿人，惊醒了这准备安然入睡的一家子。
不见王依然，估计是被押到审讯室去了。
梁队目光寒冷：“犯罪嫌疑人的银行卡有你女儿汇入的五万的款项，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等我们的审讯结果。”
女人情绪激动地要去握梁队的手，被梁队躲开。
“什么审讯！我女儿哪里遭得了这样的罪！她还是个孩子啊！她什么都不懂啊她买什么凶杀什么人！”
梁队转头交代：“小杨，先把这两位带去会议室安顿好。”
那个被称为小杨的男警官点了点头，准备带两人去一旁的会议室。
女人泪眼婆娑，视线往警局一扫，看见了站在一旁看着这边的林雨眠。
女人的眼睛有情绪一闪而过，落在了林雨眠渗血的左手臂上。她朝林雨眠的方向走了过来，伸出双手像是要抓住她：“就是你吧？你就是那个被伤到的人吧？”
吴景澄猛地上前，将林雨眠护在身后，冷声喝道：“少tm碰她！”
旁边的警察也怕女人乱来，急忙把她拦住。
男人像是找到了事件的突破口，面色稳了稳，声音故意压成了关切：“同学你没什么大碍吧？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林雨眠面色淡然，不喜不悲：“有没有误会，等审讯的消息。”
女人急忙看向梁队：“梁警官，这同学跟我们家依然有过节，她家很穷，嫉妒我们依然什么都有，这事情八成是她构陷的，你们得好好查查啊！”
吴景澄面色一凛，却听见身后的少女轻笑一声。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耳尖，连梁队都望了过来。
“有钱人家的思维，长见识了。”少女小脸苍白，却眉眼明媚，如溪水，似清泉，似乎这创口伤不了她半分，随口拈来的污蔑毁不了她的心情。
梁队发话催促：“小杨。”
杨警官同另一个警察一起，好不容易将两人带进了另一个会议室。
梁队朝林雨眠二人走来：“我待会儿亲自审讯，有结果通知你们。”
林雨眠又恢复成了乖巧的样子：“谢谢梁警官。”
两人重新回到会议室等待。
这一次林雨眠没有去睡觉，她在椅子上坐下，手机被搁在会议室巨大的桌子上，她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机的边缘。
吴景澄看她一副不打算休息的样子，说：“你身子虚弱，先睡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向会议室墙上挂着的时钟，目光炯炯：“等。”
凌晨三点，范岭三人扛不住，招了幕后主使。
凌晨五点，王依然面对铁证如山的事实，崩溃大哭，认了罪。
吴景澄诧异，想起林雨眠形容王依然迷恋方星澜的一句话：为他痴，为他狂，为他犯罪蹲牢房。
一语成谶。
梁队站在会议室内，对目光切切的少女说：“王依然通过别人介绍找到范岭，预付5万定金，目的是要毁你的容。”
林雨眠脸色有些疲惫，她失血较多，还一宿没睡，此刻神色一松，倦意袭来，她苍白一笑：“谢谢梁队。”
“职责所在。”梁队点了点头，看向也一宿没睡的吴景澄，“快带她去医院吧。”
吴景澄刚想把林雨眠从椅子上扶起，却见少女身子一晃，朝桌子倒去。
醒来已在医院，林雨眠被换上了干净的住院服，右手臂上打着点滴，左手的纱布被重新换过。
只有一张病床的病房，空间很足。
下午四五点的太阳斜斜照进病房的窗户，五月末的风将白色窗帘掀起，伏在床边休息的少年听到动静，抬起了爬满血丝的眼睛。
万千思绪袭来，林雨眠侧过头来，朝他虚弱一笑：“谢谢你呀，吴景澄。”
没有他，事情可能没有这么顺利结束。
吴景澄脸色瞬间洒满阳光，他单手趁着下巴，笑得狡黠：“光是一句谢谢啊？没有什么表示吗？”
林雨眠面色一窘，她一穷二白，能有什么表示。她低头斟酌了一下，试探性地说：“打个欠条？”
“好啊，许诺我什么？”吴景澄满脸期待。
“……还你钱？”
吴景澄脸色一黑。
“好了不逗你了。”吴景澄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自愿的，你什么也不用还。”
林雨眠悄悄揪了下被单，突然想到：“我手机呢？”
吴景澄不悦地瞅着她：“你现在左手受伤，右手在打点滴。”
意思是，你腾不出手拿手机。
林雨眠朝药瓶上看了一眼，还剩半瓶，快了。她对吴景澄说：“你一晚上没睡了，先回去休息吧。”
“那可不成，听说王依然的父母想见你呢，我得陪着，他们指不定搞什么幺蛾子。”吴景澄在病房里开始做热身运动，“我通完宵还能精神抖擞上一整天的课，你跟我可比不了。”
林雨眠这才没说什么。
半瓶药水吊完，护士来拆针头，林雨眠的右手终于解放，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有苏溟舟在早上连续打来的几通未接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显示10:35，是被接通的。
她神色诧异，去看吴景澄。
吴景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悦地撇撇嘴：“你电话响起好几次，我只能接了，告诉他你在医院。”
“哦，谢谢你。”林雨眠乖巧地说。
吴景澄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定外卖。
林雨眠开了流量键，点开微信，给苏溟舟发消息。
听雨眠：我在医院醒啦
听雨眠：身体状况很好
听雨眠：【猫猫卖萌】
手机一震，是对方回复的消息。
舟：嗯
舟：好好休息
舟：我改天回去看你
他离开s市了。林雨眠突然觉得落寞。
视线余光瞟到床头柜上的果篮，似亦有所感，她问吴景澄：“果篮你买的？”
吴景澄将头一抬，语气闷闷：“他买的。”
林雨眠突然被气笑：“吴景澄，你还瞒了我什么，快从实招来。”
“没了！大明星的行程忙着呢，才进病房不到5分钟，助理就催了三次。”吴景澄一脸不爽。
“他的行程早就定好了，他在事业上升期，得对公司、团队和粉丝负责。”林雨眠神色温柔。
吴景澄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怪她，心里憋得难受。
而且。林雨眠微低着头，他们只是儿时的邻居而已，他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多了。
吃过外卖，林雨眠只觉得除了左手手臂隐隐传来疼痛之外，没有什么不适了。
梁队传来信息，有一些文件需要林雨眠本人签字确认。
吴景澄去办出院手续，被告知费用已经被缴清了。
林雨眠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正从病房里走出来。吴景澄没瞒着：“那谁，把费用给缴了。”
“哦。”林雨眠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打车去到警局。
王父母还在，但是衣服已经穿戴整齐，应该是已经回家收拾过了。
看到林雨眠走入，拽着女警手臂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顿时止住哭声，在王父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林雨眠连眼神都不给他们一个，跟着梁队就进了办公室。
女人使劲喊她的名字：“林雨眠！林雨眠！我们跟你谈谈！”
身后是女警冷冷的声音：“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们赶紧回去吧，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
林雨眠签完手上的文件，梁队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伤害你的人一定是王依然？”
他们破案的速度这么快，快到对方请的律师还没来得及介入就已伏法，与林雨眠笃定的指认有很大关系。
“她恨我。”林雨眠淡定开口。
梁队经历过很多起匪夷所思的案件，也见识过因微不足道的小事滋长的滔天恨意，他安慰道：“有时候被恨，是别人太偏激，不是你的错。”
林雨眠微微一笑。
梁队确认，这少女的心智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成熟。
王父母还没有走，只是安静地坐在警局的会客区，免得被以“扰乱警局秩序”的罪名被关起来。
看到林雨眠出来，那两人双双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王父的脸上恢复了商人的沉稳：“林同学，我们可以跟你谈谈吗？”
吴景澄将林雨眠护在身后：“有什么好谈的，板上钉钉的事情。”
女人又开始流泪，语气开始变得客气：“林同学，你和依然是同学啊，你真的忍心看着她去坐牢吗？她还这么小，这一进去，就毁了啊！”
林雨眠歪着头，奇怪地打量着女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你女儿让人毁我脸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
“那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只不过是手受了点伤，我们给你出医药费，给你赔偿精神损失费！你想要什么跟我们说，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女人的情绪又开始激动。
听听，只不过是手受了点伤。
“你琼瑶剧看得挺多啊，精髓抓得蛮准的。”林雨眠也不恼，指着女人，问向一旁的警察：“她这算是公然贿·赂吗？”
坐得离这边最近的男警官脸色冰冷地朝女人看了一眼。
王父赶紧抓住王母的手，姿态得体：“林同学，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我们请你吃顿饭。”
林雨眠从吴景澄的身后走出来，施施然朝单独的椅子上坐下：“吃饭就不必了，就在这里谈，你们想谈什么？”
那二人脸色一变，这个地方相当于是当着众警察的面，能谈个什么。
“就这一次机会，以后你们要是还来骚扰我，我就报警。”林雨眠冷冷开口。
女人见势，往前一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林同学，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阿姨能给跪下行了吗？阿姨这就给你跪下！”
那女人真的“扑通”一声给林雨眠跪了下去，全然不顾贵妇和长辈的尊严。
吴景澄没见过这阵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林雨眠脸色不变，无动于衷，一双美丽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跪在她面前的女人。
不管是前世所经历的种种折磨，还是这一世手臂上森然可怖的血口，这一跪，她受得起。
在场所有警察纵使见惯百家常态，这么淡然受着长辈一跪的少女，仍是惊人。
女人以为对方会惊慌地扶她起来，至少也会出言请她别跪，只要对方稍一动容，就有转圜的余地。
没想到那少女清清冷冷，泰然自若地看着她的丑态。
王父见状，赶紧将女人扶了起来。
女人一抽一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父开口打破沉默：“林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林雨眠微笑：“你成语学得不错，怎么就没教会自己的女儿呢？”
她对二人的称谓都是“你”，全然没有把自己当晚辈的自觉。
王父叹了口气，语气低沉：“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雨眠冷笑一声，声音清冽，话语如同一颗颗离膛的子弹：“你们这些人，识人看物都用钱来衡量，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用钱摆平，以为谁都贪你家里那点臭钱，谁给你们的脸？”
“你们的女儿变成如今这样，不就是被你们纵容的后果吗？”
“打架斗殴，校园暴力，就该被处分，被通报批评。”
“杀人害人，就该蹲够监狱，改过自新，学会怎么做个人。”
她站了起来，面色桀骜：“做错了事，就该承受代价，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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