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融泽的战争
也亏得她平时里跟着桐岐满王宫的瞎逛，将这魔族上千年来的各路八卦传闻，野史艳史通通听了个遍，现下说将起来便真假掺半的。加上她依着梦中的记忆，慢慢描述出一些两千年之前王宫的模样，别的不说，至少看残影站在一旁怔愣地不可置信的眼神就知道，她说的这些还是能稍微唬住一些人的。
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她的话便开始往正轨上拐。
“你们不要以为我在随口说笑，就在今天早上，我还遇上了一个，唔，一个侍卫的残魂呢。”折夜灵一本正经道，“就在往南边的这个竹林里，他跟我说他死的可冤了。”
冥沢眼神微变：“竹林？”
“正是，”折夜灵叹道，“他也算是个可怜人。听他说，他当年在这地道口，被人威胁说出，呃，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哦，对，融泽，他被人以性命威胁说出你带了多少人马去融泽，他宁死不屈没有说出口，却还是被你怀疑泄露了秘密，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身首异处的下场。唉，要我说，这又是何必呢？”
折夜灵说到融泽时，明显地感觉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猛然一变。
虽然不知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绝对是一件大事。
她也是随口一猜，因为当初少橖少说也逼了五六人说出冥沢带了多少人马去融泽，其间不可能每一个人都会为了解药叛变冥沢，必然会有人苦撑到冥沢回来，同理，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宁死不屈，没有说真话，那么冥沢的被少橖打破后，他回来定然是不会相信这些侍卫没有背叛自己。
先前的那片竹林中，哪怕日照正午，依然有淡淡的浓雾笼罩，必然是有尸骨积累多年化成的瘴气在其中的缘故，加上竹林偏僻的位置，她几乎可以肯定，不仅能藏住通往地宫的小道，还是绝佳的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所以她壮着胆子编了一编，不过此时看冥沢深信不疑的眼神，自己大概是运气极佳地猜中了。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冥沢虽然心下惊疑不止，面上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如此说来，当年融泽的事，还是我计划的不够周密。不然今日，你听到的，就该是夙缘的残魂在同你讲故事了。”
“你！”残影目露凶色，“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是这样，丝毫不知悔改！”
“悔改？”冥沢冷笑，“我为什么要悔改？当年若不是出了这个岔子，你早就死在乱箭之下了！夙缘也该被朱卷蛇毒化成虚无！我此生最悔的事便只有这一件！”
等……等等，折夜灵一惊，朱卷蛇毒？！
难不成，这就是当初桐岐和她说起的，少橖为了救夙缘，将毒引至自己身上那回？
也就是说，当初少橖打探到冥沢要带人去融泽伏击夙缘，所以被追杀，反从冥沢的手下得知了他究竟带了多少人马，然后戴着面具过去救得身中朱卷蛇毒的夙缘，将蛇毒引到了自己身上，再去武罗山用岩浆解了自己的毒。
终于将这几个支离破碎的梦之间联系起来了……
但是，融泽和桐岐的父亲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呃……”折夜灵夹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小心翼翼地道，“我能冒昧地问一声，当年融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场面陷入了一片寂静。
残影是向来寡言，不爱多说话的，冥沢端着一副我是大反派的架子坐着，不屑于同她陈述当年的往事，而身后的桐岐正在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更是无暇搭话。
折夜灵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直站在一旁无甚表情的夙缘身上，大哥，我们讨论的可都是关于你的事，不要一脸与己无关的表情好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折夜灵的目光，夙缘有些无奈地转过脸来，解释道：“当年我曾去融泽清剿残存的人族，结果遭到伏击，所幸有人马及时赶到，才得以脱险。”
“……”没了？用不用这么言简意赅啊！那个救你一命的戴面具的姑娘还没出场呢！你真的不再补充一点儿吗？！这叫我怎么接着编？
折夜灵一脸丧气，只得转向冥沢，问道：“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极为机密的计划呀，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么，这么轻易地就叫人给打乱了，还谈什么悔不悔恨的？”不管怎么说，先将他激怒总是没错的……
果然，冥沢听了她这话，虽未有什么动作，但还是开了口：“嗬，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夙缘带去的三千精兵并上将领都悉数阵亡，他本人也身中朱卷蛇毒险些丧命，你还当这是个轻易的小计划？”
说到将领也悉数阵亡那处，折夜灵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桐岐浑身一抖，周身的气场都随之一变。
难道她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名将领？
好在桐岐还是比较沉稳，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折夜灵趁热打铁地再添上一句：“所有精兵和将领都阵亡？您的口气也不比我小啊，若战况真有您说的那般惨烈，夙缘他身中剧毒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冥沢浑然不觉已泄露了什么，言语间更加狠厉：“若非我的手下有人叛变，将计划提早说了出去，被少橖得知了，又怎会引来援兵？即便是有援兵相助，不也只救了夙缘和身边的两个使者出来么，算他们命大……”
若说先前的情况还不大确定，但此刻冥沢已经完完全全地将话挑明了，当年在融泽的，出了夙缘和两位使者，其他的人都……
折夜灵不敢回头去看桐岐，生怕自己此刻的一个不慎便将她已知情的事暴露，但又实在没什么心思再和冥沢套话，便有些颓然道：“原来如此，那您真是了不得。”
倒是身边的夙缘有些奇奇怪怪地瞅了她一眼。
“我要问的都问完了，”折夜灵颇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罢。”
“大人？”残影转向了夙缘，等待着他的命令，“该拿她怎么办？”
“你倒是迫不及待的很，”冥沢幽幽地道，“只可惜，他得不到明涧尺，也拿我没办法。”
“怎么，你如今是废人一个，还想着和魔王大人谈条件了？”
“桐岐，”夙缘唤道，“你去试试。”
“是。”桐岐应声走到了夙缘身侧。
冥沢眼中闪过一抹讥诮，冷笑道，“你倒是不愿再装了。”
“我本想着，留你一命也没什么，却没想到还是引来这么多祸事，”夙缘沉声道，“你既然不愿意好好的活下去，这明涧尺我不要也罢。”
说罢抬手示意了一下身侧的桐岐，桐岐低头应诺，挥手化出一只巴乌来，微阖着眼“呜呜”地低声吹了起来，曲声如泣如诉，像是有幽魂在耳侧悲鸣哀啭。
折夜灵只一听就觉得心口被堵塞了一般僵硬地疼的起来，刚要运气又觉得浑身的血气上涌，头晕目眩的，周身的气息似乎同时逆转，不受控制。
正难受间，夙缘伸出一指抵上了她的额头，住她将气息稳住，沉声道：“怎么这么大意？快捂住双耳屏气凝神。”折夜灵赶紧照做，这才好受了点。
那边的冥沢却没这般好运了，他修为被废，精魂又被玄铁锁住，无法聚拢神识，被桐岐的巴乌声吹得头痛欲裂，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疯了？！你不想要你的父亲活命了么？！快去杀了夙缘！”
桐岐只作充耳不闻，巴乌声又调高了一个度，曲声蓦地凄厉起来。
冥沢只觉全身的气血都随着这巴乌声倒行逆施起来，面色痛苦地涨红，扯得周身的锁链“咔咔”作响。魔君座下桐岐使者的厉害他不是不知道，奏出的乐曲轻能扰人心智，重则抽魂鞭魄，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很好……”冥沢狠厉一笑，举掌向地面狠狠一拍，巴乌声骤停，桐岐向前喷出一大口血，面白如纸地跪倒在地。
“你既然连你父亲的性命也不顾，我也不必对你心慈手软，”冥沢咬牙切齿道，“噬心之毒的滋味不好受吧？”
桐岐抬手擦了擦嘴间溢出的血，低声道：“那也总好过被人欺瞒多年，欺君叛主的滋味。”
冥沢眯了眯眼睛：“我什么时候欺瞒你了？你的父亲就在我手上，那枚护身符你也见过了……”
“家父就是那日，带领三千精兵出征至融泽的副将。”桐岐冷笑道，“你不知道吧？”
冥沢愣住了。
“定是父亲的坐骑白虎，一路带着他的尸身回王城时，被你的人拦截住，”桐岐额上冷汗愈盛，强撑着道，“你得知他是我父亲后，便打下了假冒他来威胁我的主意。可笑我竟蠢成这样，明知是个圈套却还是傻傻地往里跳，跳得太深，已然出不来了……”说话间唇下又溢出鲜血，她索性不再拭去，只是狠狠地瞪着冥沢。
“枉我还将你视作最后一颗棋子，”冥沢冷然道，“没想到竟是颗废子。算了，就让你随你的父亲去罢……”
话音未落，他便愕然地发现自己心口多出了一把剑。
折夜灵手有些抖，但剑刺出去的那一刹那却坚定无比。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先前一直在犹豫不决，此人留着定然是个祸害无疑，哪怕废尽了一身的修为，铁链锁死了神识都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来，说什么也不能再放任他嚣张下去。
放眼在场，甚至是整个王宫，能杀他的也就只有折夜灵一个，但没有人说破。
大概……她留给人的形象，一直都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胆小懦弱的灵人吧？谁也打不过，哪里还杀得了人呢？
所以夙缘宁愿让桐岐出手扰乱冥沢的心智也没有逼她，桐岐宁愿亲手杀了冥沢遭受天谴也没有求她。
她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的很。
从确认了桐岐的父亲早已战死，并非在冥沢的手中她便已经动了杀机，但一直没有出手。
因为……
她确实不敢。
她安慰着自己，寻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出手。握着剑的手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沿着剑柄划至剑锋，再低落。
一滴，两滴，三滴。
直到桐岐被他控制的噬心之毒痛不欲生。
不能再等了。
出手真的很简单，毕竟面前这个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没有能力也来不及抵抗，就像刺一个木桩，轻而易举地就一剑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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