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娘子死了

到了街上，折夜灵就可以猜得出这个柳城主家里应该是富可敌国。笔直的主街道两旁整整齐齐地排满了桌椅，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见流水席的尽头在哪里。

        整条街上菜香四溢，折夜灵光是站着，就已经口水直流，当下就拉着伏泽忧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开始大快朵颐。伏泽忧虽然嘴上鄙视着人类寿命那么短还一天只想着吃，不知道抓紧时间修仙，但是对这些美味的凡物爱不释手，吃得不必折夜灵少。

        吃到最后两人和旁边那些许久不曾吃过一顿好饭的贫民一样，摊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嗝。

        这时唢呐声和锣鼓声开始靠近，孩子们奔走相告：“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啦！”

        大红花轿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在主街道移动，过了好久才经过折夜灵和伏泽忧身边，两人对看了一眼，折夜灵压低了声音：“轿子里的气息不像是人类呀。”

        伏泽忧点头，然后看着折夜灵：“你不会是又要多管闲事吧？”

        折夜灵心虚地摆摆手：“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想帮你找找夙缘的踪迹嘛。你不是说这里靠近他地头，要是有人闹事他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伏泽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戳穿折夜灵。

        两个人在镇子里转了一圈，可是镇子上没有任何一丝不是人类的味道，只有中午的时候从他们眼前的那个新娘子比较可疑。

        最终伏泽忧还是决定去城主府看看，这让折夜灵忍不住雀跃。

        两人趁着夜神的时候去，可是还没在城主府弯弯绕绕的院子里找到新娘的所在之地，就看见城主府的仆人丫鬟们乱成了一团，嘴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喊着：“不好啦，新娘子死了，新娘子死了。新娘子死了！”

        伏泽忧和折夜灵对看一眼，伏泽忧薄薄的嘴角随意地一勾，懒洋洋地说：“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啊，明明活得像蝼蚁一样，死了还要昭告天下，真可笑。”

        自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折夜灵已经几乎要习惯他这种与生俱来的对人类的鄙夷，但自己也身为人类的一员，还是忍不住要反驳一下：“只有你们这些心胸狭隘的妖才会一直盯着人类的弱点，如果像你这样丝毫没有人情味儿地活个上万年，你活没活有什么两样吗。以后你回忆起来，你的生命里只有漫无目的地修炼修炼修炼，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今天夜里没有光，柳城主家无处不在的红灯笼散发出来的红光映在折夜灵的侧脸上，使得她不算倾国倾城的面目娇媚了许多。

        她较真的瞳孔里映着红色的光芒，竟然有着勾人心魄的力量。伏泽忧看得愣了片刻，然后破天荒地没有去反驳这个自己眼中毫不起眼的下等生物。

        柳城主家的屋墙里三层外三层，折夜灵跟伏泽忧潜伏在掺杂其中的大树上，成功地避过了忙成一团的下人们，找到了灯火通明的新房里。

        新房所在的院子里有两棵好几丈高的大树，折夜灵和伏泽忧就一左一右地上去近距离地瞧热闹。

        柳城主是个一把年纪的白胖子，穿着暗红色的衣服，配套的帽子此时已经被扯下来扔在地上。此时他面上写满了痛心疾首四个大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偏偏过了门就死了呢？为什么不是死在路上？为什么不是死在家里？”

        折夜灵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什么人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新娘子死了，他不去查死因，反而在这里纠结新娘子为了过了门才死。

        那新郎官的体型就完全没有遗传到柳城主的精髓，精瘦精瘦地，跟个猴子一样，此时正拽着旁边的一个妇人嚎啕大哭：“妈，妈，我要她，我现在就要，你让她给我起来。”

        那新郎官看上去五官端正，身段也不错，折夜灵还以为他是因为死了媳妇伤心得嚎啕大哭，谁知道是个傻子。

        城主夫人急急地哄着新郎官：“乖儿子，这个不好，咱不要了。妈明天就给你找个新的啊。”

        新郎官满脸委屈地指着屋里：“我就要她，她好看。”

        折夜灵蹲在树上朝着屋子里看，透过敞开着的木格子窗，看见直直地倒在地上的新娘子。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分外喜庆，脸圆圆的，五官小巧立体，用普通人类的标准来衡量，不会超过十六岁。虽然新郎官是个十足的傻子，可是他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个新娘子还真的是很好看——如果不是她脸色发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话。

        这个新娘子身上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她的突然死亡，只是因为突然间失去了灵魂。

        城主夫人还在用各种花言巧语哄着在地上滚来滚去丝毫不顾形象地哭闹撒泼的新郎官，折夜灵已经没了看热闹的兴致，跟伏泽忧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就跟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了城主府，折夜灵跟伏泽忧并肩走在路上，外面闹哄哄的，流水席在柳城主的愤怒之下匆匆收摊，那些来不及吃的人抓着桌上的食物就跑，城主府的下人就去追，整条街上都鸡飞狗跳的。

        折夜灵看着这样的情景，也无奈地叹气，果然就听到身边的伏泽忧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他这一声并不响亮，被折夜灵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盖了过去。这一声咕噜十分响亮，刚响完，两人就面面相觑。最后伏泽忧哈哈大笑。

        折夜灵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肚子：“笑什么笑，动物饿了还要捕食呢，人饿了要吃饭很正常好嘛。”

        她之前在灵丘的时候，每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就算一天没点大的动静，她都能分分钟把她家女皇陛下吃穷，更何况这几天天天跑来跑去，也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容易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然而她还没有再继续捍卫自己肚子饿的权力，就又听见了咕噜的一声。这一回的咕噜声不是出自她的肚子，而是出自伏泽忧的肚皮。

        伏泽忧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肚子这么不给自己争气，尴尬地停了下来，这一次，轮到折夜灵哈哈哈地笑得直不起腰来。

        最后两个人一边饿着肚子，一边互相鄙夷着穿过热闹的主街道，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走进去。

        这是伏泽忧的提议，即使身为一个妖，他在晚上休息的时候也要高求床软枕。折夜灵笑话他：“你天天嘲笑人类愚蠢，但是自己还不是有这些愚蠢的追求。”

        伏泽忧已经身子一转，换了一身衣服，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少年，摇着折扇走进写了“枫林客栈”四个大字的牌匾底下，一边走还一边说：“让自己尽量地舒服一点，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如果你愿意睡在树林里，可以不跟过来。”

        折夜灵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睡树林，于是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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