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金针刺穴
“你……能说话？”
“嗯！”月桐点头，然后淡然一笑。
柳云心神有些恍惚，又问：“那之前，我问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你怎么点头呢？”
月桐又不解起来，歪头不语。
“你再说一句试试！”
“嗯……嗯……”月桐支支吾吾半天，却还是没有说下去。柳云不由有些失望，甚至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她开口说话。
柳云再次望向月桐，见她神色淡然全无半分欺瞒之意，更让他大为不解。此时细细想来，这大名鼎鼎的红鹤药坊实在里外里透着古怪，不但大名鼎鼎的薛神医不见踪迹，便本该江湖中人来去自如的地方，多日来却一个人也没有，唯独一个懵懂少女，明明会说话却又仿佛不懂人事一般。
柳云思来想去，实在半点主意也没有。
夜幕落下，换了一回药后二人各自歇息，无话。
这日晚间，柳云睡得极不安稳，梦中翻来覆去都是被人打落山崖的场景。那蒙面黑衣人一会儿露出鬼怪般瘆人的面目来，一会儿又森然笑意，却是柳川音无疑。如此颠来倒去，叫他惊出一身热汗，竟引发热症，烧得浑身滚烫。
待柳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时。在月桐的调治下，他的高烧退去，睁开眼又是月桐一副温婉明媚的笑脸展露眼前。
“我……怎么了？”
“嗯……发……烧！”月桐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突然一字一顿地开口。
柳云一惊，忙坐起来：“你说话了！”
“嗯！”月桐点了点头，“说……话……”
月桐的语速放得极慢，好像生怕说错了话似的。
“太好了，太好了！”柳云兴奋大叫，“姑娘这般心善，上苍该眷顾你才是，怎会好端端叫你成了哑巴呢！你的声音多好听啊，跟你的人一样……”
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这话实在是不妥，再瞧月桐，却见她仍是低低笑着，浑然没有半点不悦。
“月桐！”柳云突然喊了她一声。
“嗯？”
“若我……”柳云想说些什么，耳后通红，支支吾吾半天却道，“你分明能说话，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月桐倒也没有猜疑，一字一顿道：“嗯……十年……没……说话！”
“十年？”柳云大惊。
月桐点了点头。
“怎么会？难道整整十年都没有人同你说话吗？薛神医呢？”
月桐并不回答，若有所思地往外瞧了瞧，便起身把柳云搀扶上轮椅。柳云此时如何不明白，月桐不是不能说话，而是整整十年没有开口，眼下已不适应张嘴出声。他虽有满腔疑问，但见她说话还有些吃力，也不忍多问。
思绪翻飞之间，月桐已扶他坐上了轮椅，往外推去。柳云明白她是有地方要带他去，当下也不说什么。
出了房子，月桐推着柳云一路往西，穿过一坪绿油油的菜地，山脚下一座长满荒草的土堆展露眼前。
柳云甚是不解：“这是……”
月桐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
“薛……”
“薛神医？”
月桐点了点头。
柳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大名鼎鼎的薛神医，竟早已成了一座荒坟，连块墓碑都没有。
“薛神医，怎么死的？”
“嗯……黄头发……高个子……”月桐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费力地描述。说着，月桐又极力闭上眼睛，道：“看不见……一个……坏人。”
柳云听得一头雾水，月桐见状，也甚是着急，又说了一遍却还是叫人不解。月桐便作罢，又推着柳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次的路程便比方才到墓地要远了足足两倍有余，几乎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山谷东南两面的山刃的夹角之下。
柳云瞧着这垂直挺立的两面山峰，山面连一根杂草也长不出来，更莫说有人能从山上闯入谷中，实在叫人难以不惊叹。再看那两面山刃的夹角处，下面是数十丈高的碎石，上面却有一条不起眼的细缝，浓烈的阳光从山谷外打进来，颇为引人注目。
柳云疑惑道：“这里是……”
月桐定了定神：“入口！”
“入口？”
柳云忙将这夹角上下打量，但见那碎石足足有半座山之高，经过岁月和雨水冲刷的破面光滑洁净，却是陡峭贫瘠，比四面刀刃一般的山围好不了多少。要想从这里翻进山谷，不说平常人做不到，即便做得到，到此地求医之人大都是身中剧毒，再要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去翻山，只怕神医的面还没见到，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见柳云一脸疑惑，月桐将两手围成一个拱形，道：“山洞……塌了！”
“山洞？塌了？”柳云一怔，忙道，“你是说，这里之前是个山洞，后来塌了，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月桐点了点头。
“那这个山洞，可是能连同山谷之外。若有人进谷求医，便从这山洞进入，对不对？”
月桐点了点头。
“好好的山洞，怎么会塌呢？莫非是发生什么致命的天灾吗？那薛神医又是怎么去世的？”百般思绪涌上心头，叫柳云更加疑惑，思来想去又问：“你方才说的，黄头发，高个子，看不见……是什么意思？”
月桐道：“一个坏人，看不见，治病，生气，做坏事，爷爷死了……”
在柳云的耐心询问下，才总算从月桐的嘴中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十年前，山谷中迎来一个求医的江湖中人，便是月桐所说的黄头发、高个子的汉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双目失明，性命危殆。此毒十分厉害，甚至超过有万毒之首之称的鹤顶红。薛神医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金针刺穴、药浴拔毒、经脉种蛊，数十种疗毒方式全部用尽，才总算将那人捡回一条性命，只是失明双目却再也无法根治，自此便注定是个瞎子了。
那人勃然大怒，一直说眼睛比命重要，对薛神医的救命之恩也好不感激，口口声声骂他是庸医，尽自恃内力恢复便对他痛下杀手。薛神医心地纯善，即便被那黄发汉子伤得五脏六腑尽碎，却也不忍反击，只怪自己医术不精。但那汉子重伤薛神医后还嫌不解气，又将魔爪伸向了年仅六岁的月桐。
薛神医如何能由着他继续为非作歹。想当年，“毒王”张道林用毒的本事举世无双，虽说经过百年传承，其后人多钻研解毒之术，用毒的本领早已不到其三成功力，但要顷刻之间取人性命，也是不在话下。
那薛神医见月桐遇险，忙将一味叫“清风散”的毒药洒了出来。此毒无色无味无形，恍若清风一般温润，毒性却甚是猛烈，只需闻到一点便叫人顷刻间神魂尽丧。那黄发汉子中毒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呜呼毙命，而薛神医自己，也是重伤难治，只剩最后一丝气息。
月桐本是从山谷外带回的一个孤女，薛神医心善，想将她养大成人。然而此时自己命不久矣，月桐又还年幼，如何不为她担心。思来想去，薛神医想到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主意——
关闭红鹤药坊！
原来，当初张道林之所以选在这山谷之中建立红鹤药坊，一方面是借助这四面刀刃一般的天险，可避江湖祸乱，另一方面，那连通外界的山洞乃是坚利的碎石堆积，只因经年累月的风雨冲刷才极稳固，但碎石到底是碎石，在张道林改造后有一机关，只需轻轻一按，这山洞便能顷刻崩塌，叫外面的人进不来，叫里面的人出不去。
正因这奇妙机关，薛神医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护住了月桐的周全，却也叫她一个人在这山谷中度过了整整十年的寂寞时光，以至于连话也不会说了。
这十年间，月桐自力更生，种菜种谷，养鸡养鱼，却也平安长成。她自幼长在薛神医身边，认得字，懂草药，这十年间除了吃睡，便一心钻在医术当中，如今解毒疗伤的本事早已不逊于张道林、薛神医等人，只是她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听完这些陈年旧事，柳云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生都出不去这山谷，本该伤心绝望的，却不知为何心中半分苦涩也没有，反倒冒出一丝欣喜。
“月桐，我……我……”柳云红着脸，支支吾吾想要开口。
“你要……说什么……”
柳云把心一横，道：“以后我在这山谷中陪你，你愿意吗？”
“嗯？”月桐疑惑地眨着眼睛，似乎不太明白柳云话中的指向。待柳云脸色呈现出些许失望，她却嘴角咧开，兴奋地点了点头。
“嗯！”
“果真吗？”
“嗯！”
月桐又点了点头，竟伸出两手将柳云的手掌握住，笑得纯粹而灿烂。柳云大惊，望着月桐漆黑如墨的双眼，竟忘了男女大防，待醒过身来，耳后的红晕更加浓烈，手掌却将月桐柔嫩的双手反握，攥得紧紧的。
“月桐，你姓什么？”
月桐摇了摇头，似乎不甚理解。柳云突然明白，她本是薛神医从山谷外捡回的孤女，想来神医趁着月色取了名字，却从未想过姓氏的问题。
柳云便道：“我姓柳，不如将这姓氏赠你，以后你叫柳月桐，怎样？”
“柳—月—桐！”月桐念着，脸上浮现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柳云被这纯真的笑意恍惚了心神，竟也没有意识到，女子冠以男子的姓氏，到底意味着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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