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古怪老头
原来，这姓孙的汉子原是崆峒派的弟子，全名叫作孙大成。孙大成是崆峒派掌门徐延风的弟子，武功如何了得倒不见得，但他天生神力，曾经一拳捶死一头数百斤的野牛，这才在武林中有了名声。此刻他站出来，众人本来都觉得乞丐可恶，可落在孙大成手上，凭他有些武功傍身，只怕也难逃死伤。
孙大成也不再多话，两脚连跺，一记重拳已朝那乞丐急杀过去。周白隐看出这一招乃是崆峒派绝学五禽功之一的“虎形拳”。孙大成身形极壮，这一下却使得迅猛灵巧，乃是一招“猛虎扑兔”。
乞丐却并未着意，看也不看来人，仍旧津津有味地啃着手里两个鸡腿。眼见孙大成到了身前，周白隐忍不住喊了句：“小心。”话音未落，乞丐却已盘腿坐在地上，嘴里蛮嚼不停，竟叫姓孙的扑了个空。
孙大成这一招本来用上了十足十的内力，打算将乞丐一击擒住，脸上才有面子。不想被他轻易避开，手上的力道收不回来，仍直直往前，咣当一声撞在了门柱上，额头上立时起了好大一个包。
庄中众人登时大笑起来。
周白隐扬起嗓子咳嗽了两声，众人听见，立时都将笑声止住了。大院里又是一声不闻，只有老乞丐嚼肉的吧唧声。
孙大成气恼不已，嘴里“哇呀呀”地叫着，端的将身子站直，左手扬拳，右手抡掌，拳掌交替变幻朝那乞丐袭去。那乞丐瞧也不瞧他一眼，不闪不避，待孙大成掌风近到眼前，他忽然张嘴“噗”的一声，孙大成已经飞倒在地。
在场诸人无不惊异，待细看孙大成的脸上，竟是一截鸡骨头。周白隐心中的诧异又上了一层台阶，便听朱清道：“这老乞丐其貌不扬，能耐却是不小，孙大成的武功纵然没有修炼到家，一身蛮力也是来势汹汹，他竟能轻易化解，武功修为，着实不凡。”
周白隐点了点头，算是赞同这话。
孙大成已经气得满脸紫胀，挣扎起来又要冲上去。周白隐心里明了，乞丐的武功远在孙大成之上，再打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忙道：“罢了罢了，孙壮士，不过是个莽撞的叫花子，又何必与他为难呢。”
周白隐这么说，实在是在给孙大成找了台阶下。谁知这人正在气头上，自认在众多江湖好汉面前丢了脸，哪里劝得住，又是出拳强攻。周白隐再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咿哩哇啦乱喊一通，使出一招“黑虎掏心”，朝那乞丐胸口抓去。
那乞丐不急不躁，正眼也不瞧他一下。等到虎拳袭来，乞丐双脚不动，上身微微一偏便躲开了，脚下再把脚掌一勾，孙大成登时绊倒在地。
“大笨熊摔了个狗吃屎，大笨熊摔了个狗吃屎！”那乞丐一边拍掌大叫，一边笑得旁若无人，叫众人看得也是忍俊不禁。孙大成从地上爬起来，大家便再也忍不住，一齐笑出声来。原来孙大成摔倒时正脸着地，两行鼻血将口鼻处红彤彤染了一大片，模样实在滑稽。
这孙大成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声的，现在怎么肯善罢甘休，喊得杀猪一般，又将他师父所传“虎形拳”纷纷亮出，却动不了那乞丐分毫，反倒自己吃了许多暗亏。众人都已看得明白，他不是这乞丐对手，待要拦他，一是瞧他出招越来越猛，只怕会误伤自己，二是见他怒火攻心，不雪此耻决计是不肯罢休了，便一个做声的都没有。
这样下去又是十来招，孙大成累得上气不接了下气。周白隐眼见庞管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道：“这般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完？还是快将这人拿住，谈正事要紧。”便又要起身说话。
这时只听一人道：“哎呀，我们来迟了，真是该死！”
这声音亮若洪钟，听起来就在耳边似的，然而有些功夫底子的人都知道，说话的人其实还在百米之外，声音乃是通过内力送过来的。要练就这样的本领，所需功力自然不必多言，细数江湖豪杰，时常走动江湖的不超过十人。再听这声音中的豪迈之势，来人是谁，众人皆已了然于心。
庞管家早丢开众人，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迎至门口，脸上竟洋溢着满满的感激之情。
大门打开，来人已在门口立定，却是齐肩二人。这二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左边的一身劲装结束，生得方脸宽额，浓眉大眼，一把长须，脸色焦黄，一副不怒自威之态；右边的一身青布长衫，相貌清癯，神色淡雅，嘴角始终挂着微笑，看起来只像个三十出头的青年。
这二人，正是当今赫赫有名，高手殿的第五席杨展琴和第十二席柳川音。二人乃是同门师兄弟，因一个住在淮河北边，一个住在淮河南边，二人又同在七年前的灵雀大会上扬名，是以得到灵雀山庄庄主沈雀亲赠“淮北杨”“淮南柳”的名号，如今早已名满江湖。
方才使出内力传声的，正是眼下站在左侧的杨展琴。不待庞管家开口，他又嚷了起来：“哟，各门各派都到齐了，偏我二人晚了一步，该死该死。我师兄弟二人在此向各位赔不是了！”
众人自是客气回应。庞管家道：“二位大侠能亲自前来，已使铁虎帮蓬荜生辉，我家帮主泉下有知，也必然欣喜。杨大侠切勿再说此话。院中已备好茶水酒菜，请二位上座，歇歇尘土！”一面说，一面将二人迎至庄中。
杨展琴满不在乎道：“姓杨的也只有大脸大拳大饭量，大侠倒还差得远。”神色威武，令人钦佩。
那柳川音虽然也是武林好手，却颇显儒士风范，与杨展琴十足的不同。进得庄来，便向院内众人频频拱手致意，众人无一不是争相还礼，好一番问候。
顾清平等人虽是普通弟子，因出自武当的关系，也坐在大院中心处，是以将来人瞧了个清清楚楚。陆淮山好奇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淮北杨、淮南柳吗？好大的阵仗！”
一人道：“在江浙一带，要说武学修为，当数杨、柳二位大侠了。他二人又时常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人心威望，在这一片自然是排在最头上的。”说话的乃是与他们同坐一桌的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
“怪不得呢！我说师傅排在高手殿第三席，周掌门也是高手殿第七位，总的来说，比他们还要高一层，怎么庞管家见他们反倒要更热情些。”
那人道：“按武功，自然是朱清道长要更高一级，只是这些年，武当派少理世事，威望难免有些……不过朱道长的武学修为，江湖上也是没有人敢说个不字的，便有人轻瞧一眼，不说几位高徒，我陆某人这儿便过不去。”
顾清平看他一身青衣，认出这是青城派的服饰，又听他自称姓陆，便道：“阁下可是青城六绝排行第三的陆大侠？”
那人笑道：“大侠就是打趣了，在下确姓陆，名字上雁下亭，未请教？”
几人一一报上姓名，彼此熟络了。
那一边，庞管家已将杨、柳二人迎到厅内。两人老远看见了朱清、周白隐以及其他几派的理事弟子，十分恭敬地一一见过。
此时桌上首座次座都还空着，庞管家便请他二人落座。杨展琴大惊失色，忙摆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武当朱清道长和华山周掌门在此，哪里轮得到我们兄弟坐上位！庞管家快休说此话。”
庞管家道：“杨大侠切莫推辞，今日我铁虎帮请了诸位大侠到此，一则，为我家帮主凭吊，二则，是要揪出害我家帮主和少帮主性命的凶徒。今日两位大侠大义前来，老汉感激不尽，此刻还请莫要再推辞，担了此番重担！若他日，几位大侠真能揪出真凶，杀了歹徒，老汉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份大恩。”说着眼泪又挣了出来。
杨展琴高声道：“这说的哪里话。冯帮主高义侠士，如今被奸人暗害，我等血性男儿自然要为他讨回公道，哪来这起报恩不报恩的话。庞管家快打住，杨某人可不爱听！”
那庞管家自是连连称是。杨展琴又道：“别的先不忙，快带我二人去给冯帮主上香要紧。”
庞管家忙拍脑袋叫糊涂，当下领了二人来到灵堂，先后上香拜礼。那在灵前哭丧的母子本已止住了，见有人来，又嚎开嗓子喊个不住。杨展琴粗枝大叶，并未多心，柳川音虽然心生疑问，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上过香，四人又回到院中。刚才进来时，杨展琴就看到院中对峙的孙大成和乞丐，这里再瞧见，便问了庞管家。这庞管家本就是一肚子怨气，当下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那杨展琴听了，好不恼怒，登时拍桌大喝：“这还了得！哪里来的臭要饭的，上这里闹来，待我姓杨的来会会你！”说着将随身的佩刀解下，就要下场过招。
柳川音拦道：“师兄本在漠北，一连赶了十几天路才回来，鞍马劳顿，还是先歇息歇息吧。这等区区之辈，也用不着师兄动手，便让我来会上一会！”
杨展琴道：“师弟出手，我倒放心！”说着又将佩刀系在腰间，随便捡了一处位置坐了。
柳川音走到乞丐身边，并没有带着兵器，只将一管随身玉笛扦在手中。那乞丐早换了一整只烧鸡抱在手里啃，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柳川音颇觉有趣，笑问：“阁下出自何门何派，恕柳某眼拙识浅，并未认得！”
那乞丐自是不理。陆雁亭起身回道：“柳大侠，这人是个十足的疯子，跟他好言好语也未见有用。倒是直接动手将他制服，交由庞管家处置便也罢了。”
柳川音瞧着，却是如此，朝陆雁亭拱手致谢，便道：“既如此，柳某便得罪了。”话音落地，五步跨作一步上前，玉笛横出，顷刻间扫到乞丐脚下。
要知道武学之较，总不出两样内容，一则是内力之高低深浅，二则是出招之快慢缓急。这乞丐方才显露一手武功，出招快，变招急，已是不俗。如今柳川音玉笛作剑，身形跳跃更如疾风闪电一般，叫人看也看不真切，比之乞丐方才所露又是高出许多。
那乞丐见招式袭来，吓得大喊一声：“妈呀！”匆忙起跳，却也避开了。只这一下比方才已是慌了许多，手中烧鸡也飞了出去。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柳川音身形变幻之快，再看那乞丐慌手慌脚的模样，不由得忍俊不禁。
场上，柳川音一鼓作气，方才一招还未使尽，又作变招，将那玉笛横挑，直抵乞丐胁下。乞丐忙不连跌地点足后退，已是躲闪不及。未得立定，柳川音一招“寒风瑟柳”又逼近了，以笛作剑，舞出阵阵寒风，朝那乞丐脖颈击去。
这套“飞花柳叶剑法”并非一流，亦不是柳川音最为得意。只是他心想，眼下对战一个无名乞丐，如果使的是高深武学，赢了只怕也落人口实，故而只用了这一套极为基础的剑法。
然而就算招式平常，只因他练得纯熟，施展起来也是行云流水，叫人避无可避。那乞丐眼见要被玉笛击中，慌乱中竟击掌相敌，掌风十分霸道，显然是使了十成十的力。
柳川音登时将剑招变作一下“孤鸿过隙”，纵身跃开。乞丐倒也懂得趁热打铁，又是发掌追击。柳川音见他打算以强攻强，以硬碰硬，十分赞赏地一笑，轻飘飘将身子跃至空中，却陡然凌空俯下，玉笛狂舞，已是一招“疾风厉柳”施展开来，直击乞丐天灵盖。
那乞丐倒也聪明，立时屈膝倒地，打了个滚避开，柳川音掌心撑地，猛地脚尖点地，又化作一招“和风熏柳”朝乞丐悠然拂去。
这一招比之方才的凌厉招式又有不同，初见是温柔轻缓，慢慢吞吞，再看时却又变成了迅猛汹涌之势。两种力道交替变换，就好像春日和风，忽快忽慢，忽暖忽寒，所以叫做“和风熏柳”。
那乞丐还没来得及站定，玉笛已将他脑门的神庭穴点中了，登时浑身动弹不得。
柳川音三招制敌，院内登时叫好一片。庞管家更是激动异常，忙叫了一众仆役来要将这乞丐捆走。谁知这乞丐也不讲什么胜败，撒疯一般哭叫起来：“你们说不过我，就动手，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要饭的，不要脸，不要脸……”鼻涕眼泪漫了一脸。
众人都是要脸的江湖好汉，听了这话都是脸色恓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柳川音笑了笑：“是你先来闹事的，怎么说是我们欺负你呢？”
乞丐哭道：“你们都欺负人，你们是体面老爷，欺负我一个要饭的，不要脸不要脸。我去年捡的那条哈巴狗儿都比你们强，狗儿给根骨头，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
柳川音见他答非所问，才想起刚才陆雁亭所说，便道：“庞管家，我看不过是个有些拳脚的疯子，也不是故意来闹事的。现在叫他吃了亏，这事便罢了吧。给他一些酒菜，打发出去就是了。”
庞管家心里十分不愿意，但既是柳川音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忙叫人捡了些好酒好肉，又将那乞丐解了穴，好好地送出去了。众人围在柳川音身边，无一不是赞叹其武艺高超，溢美之词层出不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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