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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花鸡拦路


长青道长望着桌上的银元,一颗心如泡进温水般暖热,泪水又落下。

        张永三笑起来:“道长,这是作甚?不就一点银元吗?不够我再送来!”

        长青道长摇头:“兄弟,这钱我不能用。你能从俞世伦手里逼出休书,我已经感激不尽,不能让你再破费!”

        张永三握住他的手说道:“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道长,认识你和鸦儿也是我的缘分,相处虽然不长,却都以真情相交,以肝胆照心,没有掺杂丝毫势利虚伪。你们不嫌弃我粗鲁莽撞,我也不在乎你们穷苦。以后不管谁有厄难,赴汤蹈火不能推辞,舍命不惜。若有真情义,这点银元算什么?”

        听得这肺腑之言,长青道长眼睛发酸,泪水流得更欢。自冯家遭难以来,和鸦儿流落小庙,亲戚朋友大多冷眼旁观,形同陌路,无人伸手救济。而这张永三只有几面之缘,却不避艰难,屡屡相助。这年头,锦上添花的势利眼很多,雪中送炭的真朋友没几个。

        (二十多年后,张永三不顾年老体弱,在济南与侵华日军殊死相拼,砍死六名日寇。激战中,炮弹飞来,张永三被炸掉双腿。战后,无人收留,流落为丐,全身溃烂生蛆,惨不忍睹。长青道长得知消息,立即前往鲁南,历尽千辛万苦,把他背回津门县,悉心照料,无怨无悔,张永三得以寿终。张永三去世后,葬在冯家祖坟旁侧,冯家子孙年年祭奠,高鸦儿的后人也时常前来扫墓祭拜。其坟墓至今存在,封土丈高。左侧矗立两棵巨大白杨树,挺拔高直,枝叶繁盛,遮荫蔽日。树皮龟裂,生出许多眼状疤痕,静静地看着这一片古河沙土。枝干间架着七八个鸟窝,每日傍晚,飞雀绕树而飞,叽喳吵闹,想来这耿烈之士死后并不寂寞!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需要朋友,谁也不愿孤孤单单过一辈子。

        什么是真朋友?就是当你掉进粪坑里,那个不嫌污秽伸手往外拽你的人;什么是生死之交?就是当你陷进淤泥里,那个宁愿陪你死也要来拉你一把的人……

        活在权力圈的人,掉进钱眼的人,不会有真朋友,因为朋友在他们心里只是一种工具。

        酒桌上喝不出相知,床上也翻腾不出纯夫妻,贵贱不弃,心性相吸,俗礼不计,磊落酬情,放有挚友!)

        这时,张永三又说道:“眼瞅着快过年了,不知你什么时候办酒宴?”

        长青道长静心想了一会,说道:“当年我和媳妇是在腊月二十二办的喜事,现今,我也想在这天办几桌宴席!”

        郑氏插口说道:“音鹤,咱们也算老夫妻,很多繁文缛节都可省去。不过,毕竟还需县署开一张婚书,咱们心里才踏实!”

        张永三说道:“婚书不用费心,县署里自有人为你们办理。不过,宴席那天,我要带连里的兄弟们来祝贺喝酒,别嫌烦扰!”

        长青道长大喜:“太好了,这样才热闹!”

        高鸦儿挠头发愁:“舅舅,人多是好,今儿已经腊月十八了,十九,二十,二十一,还有三天准备,可桌椅板凳,锅盆碗筷,一时凑不齐啊,总不能让客人们站院子里喝西北风啊!”

        张永三笑说道:“鸦儿,不用担心,一切听我安排,你舅舅憋屈十几年了,这次咱们让他扬眉吐气!”

        ……

        第二天清晨,长青道长和郑氏正在清扫房屋。六个恩平军营的士兵赶来两辆马车,卸下四口大锅,两捆草席子,还有一百多个搪瓷盆。

        这六个士兵岁数都不大,朴实勤快,是张永三在军营中的心腹,张永三让他们这几天就在天齐庙帮忙。

        上午,长青道长和高鸦儿赶着着马车到津门县城购买茶酒肉菜。长青道长换掉道服,理了发,刮掉胡须,穿一身藏青色棉袍,头戴八瓣洋纺毡帽,脚蹬牛皮棉鞋(张永三所赠),干净利索,精神焕发。然而身体依旧虚弱,行路长了就要歇息一会,高鸦儿伸手搀扶着他。

        (长青道长已经成家,以后我们还是称呼他的俗名“冯音鹤”为妙。)

        等到了津门县城西的菜市,集市上的许多人认出这位曾经捐献巨金救灾的名人,纷纷聚拢过来。有人问道:“道长,要买年货?”

        冯音鹤笑道:“我应经还俗,这就要复婚成家了,不再修道,请大家别再喊我道号,就叫我音鹤就行!”

        众人震惊,追问不休。当得知冯音鹤要与郑氏重新生活在一起时,大家目瞪口呆,惊奇之余,也为冯音鹤高兴,纷纷祝福。

        消息传播的很快,一上午时间,津门县几乎人人皆知此事。也有人注意到俞家的铺面关门歇业,俞府的大门也紧紧关闭,冷冷清清,无人进出,只有几只闲散的小麻雀在门口蹦跳啄食。

        冯音鹤和高鸦儿转了几家肉铺,买下两扇猪肉,五坛子酒,还有一大堆调料。

        中午时分,冯音鹤驾着车往回赶,经过奢香楼时,楼上传来一声叫喊:“道长,等一下!”

        冯音鹤勒住马,花鸡婆一步三扭地跑来,老脸上满是笑容,冲冯音鹤说道:“道长,不,冯先生,恭喜,恭喜!”

        冯音鹤一见她,心里就发虚,道了声谢就想走,被花鸡婆一把从车上拽了下来:“冯先生,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告诉我一声,好歹也请我喝杯喜酒啊!怎么?看不起我这老太婆!”

        冯音鹤有点急:“别提喝酒,上次受表彰巡街,就是你灌我酒,让我出尽洋相,我这捐款善人,都成砍头示众的犯人了!”

        花鸡婆笑得直不起腰来,笑说道:“冯先生,你还记恨这事哪。七尺高的汉子,心眼却跟针鼻似的,你怎么不提浴池那事?我那十好几个姑娘白伺候你了!我那浴池,换了三遍水才没腥臊味!”

        冯音鹤着急:“小点声,小点声,大街上这么多人,别吵嚷!”

        “冯先生,买这么多肉,是要办喜宴啊,请不请我呀?”花鸡婆问道。

        冯音鹤犹豫,大喜的日子请个老鸨子去坐席,让人耻笑。

        见他这样子,花鸡婆生气,脸一沉,说道:“不识抬举,看不起我?别忘了,你身上长了几颗痣,我的姑娘们都知道,哪里长哪里短也清楚,什么时候长什么时候短也明白!在我面前装体面,下辈子吧!”

        冯音鹤哆嗦,赶紧说道:“哪敢不请你呐……”

        花鸡婆一瞪眼……

        冯音鹤赶紧改嘴:“哪能不请你呐!腊月二十二,我在天齐庙办席,恭候光临!”

        花鸡婆点点头:“这就对喽!这喜酒我喝定了,你也别小心眼,我可真不白喝你的酒!”

        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丢给车上的高鸦儿,扭头进了奢香楼,嘴里还哼唱:“天悠悠,地悠悠,一步走错万步愁。恨也笑,哭也笑,卖尽身上肉,留不住半分情,叹,叹,叹,若来世,宁做农妇拽牛尾,不进青楼做鸡头!”声音苍老而凄凉,鸦儿看见,花鸡婆垂在脑后的发髻半数变白。

        高鸦儿打开包,亮光盈目,大洋二十块!

        冯音鹤惊怕说道:“这钱不干净,咱不能收,你给她送回去!”

        高鸦儿惊慌:“不去,我可不敢再进那地方,要不你自己送去!”

        冯音鹤叹气:“我更不敢啊!满楼的骚娘们,再把我弄那池子里,我可就真臭里面了!”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再迈进奢香楼一步,只得赶着马车慌慌张张地逃离这是非之地。

        快出县城时,高鸦儿喊:“舅舅停车!”冯音鹤勒住马。高鸦儿说道:“舅舅,那边有个酱菜铺子,咱去给土地公买些臭豆腐!”冯音鹤拍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忘了?王土地可是咱爷俩的救命恩人,来次县城,总得给他买点东西!”

        高鸦儿拿了钱跑到酱菜铺子,抱回一大摊子臭豆腐。

        回到天齐庙,已经是中午,把东西卸下来,搬到大殿里。六个士兵正在院中忙活,搬砖和泥,垒锅砌灶,郑氏也在东厢房忙碌,扎着围裙,擦桌洗碗,烧水沏茶。

        冯音鹤割下几斤肉,交给郑氏去煎炒,又招呼士兵到东厢房里歇息喝茶,高鸦儿抱着那罐子臭豆腐去了土地祠。

        午饭丰盛,每个士兵一碗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沫。冯音鹤打开一坛子酒,每人倒了一大碗,士兵们爽快地举碗畅饮。冯音鹤抱歉说道:“兄弟们,招待不周啊,今年津门县旱灾,粮食绝收,这县城里就只有这狗尾草籽酿的淡酒,多担待!”

        一名唤“小五子”的士兵连忙说道:“道长,不,我又称呼错。冯先生,甭客气,这年头不太平,兵荒马乱,天灾又多,谁舍得用粮食酿酒,能喝上这草籽酒就不错了!”

        其余的士兵都点头赞同。

        津门县旱灾之后,田野间长满狗尾草。狗尾草的草籽既能煮粥充饥,也能酿酒。津门县城的几家酒作坊收买不到粮食,就用草籽酿酒。这种草籽酒颜色淡绿,酒味淡薄略带苦涩,不过,也能使人醺醺一醉。

        冯音鹤又说道:“夏秋粮食绝收,喂猪的喂牲口的也少了,津门县菜市场里好些肉铺都关门,找了几圈,才买下两扇猪肉,青菜萝卜也不多,有钱也买不到东西,过两天就办席了,如何是好?”

        小五子出主意:“冯先生,长河州离咱这不远,来回也就一天的路程,那里靠近运河,人多,货足,集市也大,咱不如明天到那里去采办,来回也就一天的功夫,如何?”

        冯音鹤大喜:“就这么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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