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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喜雨夜来


华忠良老先生对张永三抱歉说道:“粗茶淡饭,确实怠慢,让您守着这赈灾金银吃杂面饼子,多多担待!”

        张永三连连摇头:“华先生,我识字不多,也不是贪吃图喝的混人。大灾之年,能有这杂面饼子吃,就已经不错了。都在做公事,你经手的钱财无数,却不沾公家一文钱的实惠,反而自家出粮管大家饭吃,老先生的为人,我钦佩!”

        张永三又对长青道长说:“道长,那天跟随你来的老汉可不是一般人物,那一声喊,跟撞钟一样,他什么来历?”

        长青道长支支吾吾不愿多说,张永三是明白人,也没有继续问。

        华忠良老先生递给张永三一碗酒,询问他的出身。张永三慨然长叹,一饮而尽,慢慢诉说。华长丰和高鸦儿也侧耳倾听。

        张永三,老家热河。十岁时,家乡也是遇到旱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爹娘还有两个姐姐一同饿死。张永三流落乡野,饥饿欲死,昏倒路边,被一行脚僧救下,带到北京东郊的出云寺。

        出云寺内,一藏地僧侣在此修行,行为迥异他人。别的僧人在正堂大殿内礼佛颂经。这藏僧嫌喧闹不静,自己挖了一口两丈深的地窖,整做佛堂,隐匿其中,潜心拜佛。

        别的僧人素食淡饭,偶尔想吃荤腥,偷偷摸摸地托人买点肉食,也得躲到僻静无人处享用。而这藏僧毫不避讳,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大咧咧地喝酒吃肉,惟忌惮鱼腥,也不喜蔬菜,嗜茶如命!

        众僧对其行径深恶厌绝,出云寺的主持倒坦然对之,向众僧解释:藏地高寒苦绝,五谷难生,藏民以放牧为生,牛羊乳肉为主食,僧侣也只能因地适宜,啖乳肉果腹,不足为奇。而且,藏地气象多变,冷酷多险,生死只在喘息之间,藏民敬畏佛法,僧侣们地位尊崇,礼佛更为虔诚。

        张永三到出云寺后,被派去伺候这位藏僧。藏僧所食酒肉也由张永三外出购买。相处日久,情谊渐厚,藏僧喜其憨厚刚直,收为弟子。藏僧粗通汉语,自言原为藏地寺庙中的天葬僧。寺庙周边的民众若有亡故,抬至天葬台,由他粉碎尸身,饲给鹫鸟,取佛祖割肉饲鹰之意。

        光绪二十二年,寺中活佛入京为慈禧老佛爷贺寿,天葬僧对内地的向往已久,跟随活佛长途跋涉来到京师。不料活佛不服水土,难耐燥热,染病圆寂,他也流落于此,幸出云寺主持收留。

        张永三十六岁那年,藏僧患上重疾,张永三殷切伺候,寻医买药。然而无济于事,藏僧亡故。临终前,藏僧遗留给张永三一小牛皮袋。内装四十九副手掌大小的人皮唐卡佛画。藏僧嘱咐张永三善待珍。这些绘有佛画的人皮分别来自四十九位离世天葬僧人的额头肌肤,由藏寺中的画师精心制作,常年供奉,内含无上佛法。

        藏僧遗体火化时,青烟缭绕,升空汇聚,化成一只白鹫,展翅东飞,空中似乎传来喈喈鸣叫声。寺中众人皆感惊异,纷纷膜拜。张永三聚敛骨灰,灰烬中,藏僧的一块盅口大小的头顶骨经历烈火而不化,青润如玉。张永三将这枚顶骨收藏身边,镶上铜箍,制成吊坠,挂在胸前,留为念想。

        藏僧去世后,寺中僧人暗中排挤张永三。张永三无奈之下还俗出寺,迫于生计,投身行伍,历经血战,性情日渐暴戾。

        张永三叙述完这一切,从脖颈间摘下一串细铁链,底部正坠着那枚藏僧顶骨。华忠良父子和长青道长接过细看,净泽细腻,触手温润,无不嗟叹。

        高鸦儿年幼好事,也凑过来摸那顶骨:“我也看看,我看看!”高鸦儿的手刚触到顶骨,顶骨突然间自行震动,散逸出层层白色光泽,高鸦儿一激灵,一股灼灼热气自顶骨传入身上,吓了一跳,赶紧后躲。

        众人也是惊诧莫名,张永三暗中疑惑:“日夜佩戴这顶骨吊坠,并无异常,怎么这孩子一碰到就出此奇事!莫非顶骨与他有缘!”

        此时,外面风起树摇,吱咯作响。大殿的两扇木门自行转动,缓缓敞开。

        “各位,夜宴畅谈,菜肴寡淡,可否要鱼汤喝?”清脆声音传来,殿内昏黄的烛火光亮化作青幽色。一长辫姑娘从漆黑的夜色中走进大殿,圆脸杏眼,碎花红褂,手中捧着瓷盆,鱼香飘出,热气腾腾,惹人馋涎。此姑娘行走间,飘逸无声,犹如鬼魅。

        屋内的人都觉诡异,高鸦儿紧紧攥住长青道长的手,颤抖不已。华忠良父子瞪目呆立,张永三收起顶骨,聚气凝力,右手慢慢摸向腰间枪匣。

        姑娘神态祥和,轻轻一笑,如暖风抚身。众人察觉无害损之意,方才沉静下心来。华长丰正值青春无羁,见姑娘端庄貌美,气质从容,不觉痴醉。

        姑娘把鱼汤放到桌上,说道:“鱼来了,鱼来了!此鱼天上来,倍极鲜美,请诸位慢用!”再不多言,转身就走。众人不敢挽留,只有那华长丰一时迷了心窍,不及多想,追过去,问道:“姑娘,请问家居何处,芳龄几何,敢请留下芳名!”

        姑娘冲他笑道:“年轻人,你问我家,岂不知你就在我家中!问我芳龄,哈哈!两千年前就有人问询过!”

        华长丰脸色大变,恐惧不已,胸口突突直跳。姑娘俏皮说道:“我姓付,排行老二,你喊我付二姑娘也可,喊我付二老姑也行!”华长丰张口结舌,讷讷难言。

        姑娘又对华忠良等人说道:“故乡情深,这鱼我可给大家送来了!”说完渺然无踪。

        众人惊诧,长青道长暗想:我们在她家中……瞬间明白过来,指着大殿北面供奉的三尊女神像叫道:“仙姑,显灵了,仙姑显灵了!”

        三姑庙年代久远,供奉三位本地得道仙姑。相传,汉朝景帝年间,此处有一付姓夫妇,慈善好施,生育三个女儿,长成后皆明丽俊秀,知书达理。登门提亲者络络不绝,三个女儿各自推却。

        原来,这三个女儿心思孝纯,见父母膝下无子,争愿留家伺候二老,。付姓夫妇焦急,生恐耽误女儿终身,便让三个女儿各自在院中栽下一棵槐树,声言槐枯者嫁,槐盛者留。三个女儿都暗中用热开水浇灌其他姐妹所种植的槐树,冀望自己留家赡养二老,让姐妹外嫁,去享受夫护子依的天伦之乐。

        三棵槐树未显枯萎,枝叶茂盛,越长越旺。三个女子的孝心感动上苍,一天夜里,天空中仙乐缈缈,一家人升天化仙。周边的百姓建庙塑像,祈求佑护。

        大殿北侧的三尊女姑像塑于明末,衣带飘散,色彩典丽,娴静端正,甚有神韵。排次第二的神像最为丰润,酷似刚才来的姑娘,嘴唇上翘,好似冲众人微笑。

        大家恍惚如梦,难辨虚实,只是那盆鱼汤依旧散发着香气。华长丰舀了一勺,顾不得烫嘴,大口喝下,咋舌品味,称赞道:“好香,好鲜!”

        华忠良骂道:“傻瓜子,白读这些年的书,不知礼节,放肆胡为,攀问仙姑,羞不羞人!”华长丰脸红,众人讪笑!

        外面的风声愈紧,嗖嗖呜呜,伴随枯枝坠落之声,燥热全消,一股清凉潮气涌到。华忠良老先生嘟囔:“仙姑说,鱼来了,鱼来了……鱼,雨,雨来了,天呐,是不是要下雨了!”

        大家涌到外面,穹隆晦暗,阴云如同群马自东向西奔涌,飒飒有声。一滴滴水珠自空而降,落在干燥如焦的地面上,砸得尘土飘散。大家兴奋跳跃。不一会,津门县城内外欢腾如雷,黑夜中,人们来不及整好衣服就涌到街头,大哭大笑,对天膜拜,鞭炮声此起彼伏。整整一夜喧闹,喜悦过于除夕。

        华长丰对高鸦儿讲:“怪不得仙姑说鱼是天上来,这鱼就是雨啊!”

        高鸦儿冲他乐:“哥哥,你的胆子真壮,敢和仙姑套近乎!”华长丰尴尬不语。

        天明后,雨依旧不停,雨势不大,却簌簌不休,一连下了五天。焦土滋润,泥泞陷脚,旱情除去。

        田地里,已没有多少庄稼可收割。杂草丛生,狗尾草尤多,层层荡荡,随风摇曳,得到雨水的滋养,叶片舒展,迅猛旺长,生出一尺多长的穗头。人们割下穗头,晒干后,筛出墨绿色的草籽,煮粥食用,也能果腹。

        华忠良老先生自外地购买的杂粮分发入户,灾荒渐息。

        不过,田野间,平添无数坟冢,纸幡如林,四处可闻哀哭声,让人心绪凄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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