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起点
待陆瑾吃过饭回去以后，江荣芝疑惑地对陆放说，“我听说林致峰不是续弦了吗？没想到他原配的女儿跟继母相处得还挺好，看来果然是好孩子。”江荣芝满意地点点头。
陆放给她把拖鞋放到脚边，低声说道，“就一面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人家家里的事儿，咱们少打听。”
“我知道，我这不是关心我儿子嘛。”
江城家住在城西，这片属于平津最先开发的地区，发展到今天已有没落之势，但房子仍然保值，江城家的房子也早就被他妈拿去抵了债。江城从街东头过来，一路上遇见了不下几十位叔叔阿姨，这些人遇见别人家的孩子背地里少不得埋汰几句，然而见到江城都恨不得当成是自己的亲骨肉，喜欢他聪明伶俐又心疼他时运不济，江城小时候人缘差，一大半儿是因为被他们当成‘别人家的孩子’。
“城儿，回家了啊？阿姨今天做红烧肉，待会儿过来吃饭啊。”类似的声音络绎不绝，他挨个点头应了，声音不轻不重，回话拿捏的恰到好处，就好像他每天出门在外，心里还余出百十亩地挂念着这片几十号街坊邻里。
他穿过前面几栋灰扑扑的旧楼又踏了三十几级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台阶打开了家门，屋子里空空如也，与往日的外卖盒子堆满地的凌乱形成天壤之别，也安静的很。江城把各个屋子都搜索了一遍没有看到麻将机，在最后的客卧发现了躺在床上的他妈，正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看到有人站在门口，吓的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城看着他妈惊恐又惊喜的眼神和皱巴巴的睡衣，最后把给她买的领巾扔在床上进了厨房。
不怪他妈吃惊，他为了不让他妈挨揍，主动吸引了追债的火力，日日忙于逃命，已经很久没回过这里，连厨房菜刀的手感都陌生了。厨房没有半点人气，江城想象不出他妈每天都吃了什么，当然也可能压根儿没吃，他和面时听到了他妈开心的叫声:“儿子，这可比你刘阿姨那个好看多了。”江城沉默许久，还是弯了嘴角。
他做饭很快，家里没有什么菜，他就用几个鸡蛋一个西红柿和几根菠菜赶出了两碗面。他只会做面条，连褚秀珍也不知道她儿子为什么天天吃这玩意也不腻。娘俩儿久违地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吃饭，都有些尴尬。
“学校那边……”她说到一半，觑了眼儿子的脸色，住嘴了。
“他们堵了我三天，一人藏了一根棍子，最后混成家长进了学校。”江城平静得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故事，还笑了一下,“我藏猫猫藏得连饭都没吃一口，没死算是捡条命。”
江城他妈欲言又止，面色尴尬，放下筷子听江城说，但江城似乎说完了，沉吟许久，问道:“妈。”
“嗯？”她愣愣地看着江城。
江城呼了口长气，随口道:“没事。你是不是没钱了？”
“我……你不用管我，我挺好的。”她声音愈来愈小，仿佛是破了洞的气球，没有一点底气。
江城拿过他妈的手机，给她转了笔钱，“这些钱你拿去生活，我再去还一部分债，以后的债，还是我来想办法。你……好好的。”江城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端起碗把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起身要走。
只是他刚起身，他的袖子就被拽住。江城看着他妈，等待着她说话。然而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掉眼泪，江城蹲在她面前，帮她把眼泪一颗颗擦掉，但旧的还没掳去，新的已经连成了串。等她哭不动了，江城起身往外走。
“城儿！等等！城儿啊，你不用再替妈操心了。妈的事妈自己解决，不拖累你了。你，你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吧，啊。”这声“啊”里包含的意义太多，江城无暇分神去想。他只是想回来看她一眼，看见她还活着就放心了。他站在门口，可以想象出他妈说这话时脸上的慌张和愧疚。他就这么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走，好像屋内和屋外都是他踏足不了的世界，他卡在时间的缝隙中，动弹不得。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话堵在喉咙里头，出不了口，最后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快步走出了门。
褚秀珍望着江城的背影，又怔怔地看了许久桌上的两个面碗和那条领巾，最后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李家他哥，你上次说那个事儿现在还招人不……”
江城出了城西之后给张平发了个消息，让他帮忙留意着有没有什么招会计的岗位，张平是他毕业之后为数不多还有联系的朋友。江城本硕都是会计，毕业时正好赶上一个新建的学校招聘老师，要求不是特别严格，他为了省事，这才当了人民教师。但是他没报什么希望，毕竟他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25了还没有什么经验，半新不老的人，就算大学名声不错，怕是也没有哪个公司愿意用。
但他刚走出10米，消息就来了:有一家叫利和的日用品公司招实习会计，不过公司规模不大，你要是有意，就投个简历，我把邮箱发你。
陆瑾在实验室等待药物的毒理试验结果时，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张纸上的“谢谢你”三个字，明明只是三个普通的字，他偏偏觉得字体俊秀飘逸，不同凡响。他努力把杂念清除出脑海，尽量让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仪器下的白鼠，他看着白薯心脏中的受损细胞越来越少直至几乎不见时把王微叫了过来让她继续盯着，他带着助理去做数据分析。
陆瑾带资进组的消息没人知道，他自己当然也不会说。只是前两天还迟迟做不了的试验突然就有条件了，部里的小姑娘们欣喜若狂，欢天喜地地说要庆祝，陆瑾大方地给她们报销了费用，没去凑她们的热闹。他对着办公室桌面上的临床试验数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估计今天又要加班。
江城简单地准备了简历，按照给的地址找了过去，公司位置很偏，除了面朝大街的一栋办公楼，后面还有几百平米的厂房。面试在三楼，江城去的不算晚，然而宽阔的走廊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江城看到队伍旁边有几排椅子,上面只做了零星的几个人,他左右看了看，挑了最后一排的椅子坐下了。倒不是他多与众不同，只是他没在这片逃过命，地形不熟，找的又实在太累，而且他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觉得本来就没戏的事情何苦还白白受累。他把包放在膝盖上安静的等待着被叫号。
他听见有人在小声的背词，他也想背，可惜他没准备什么需要背的词，这里边随便哪个人的简历上的字都比他的多，尽管他比随便哪个人的年龄都要大。面试进行的很快，基本一分钟就结束一个，很快轮到了江城，他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不会就说不会，没有就说没有，面试官是个戴眼镜的男人，对江城几乎有点无理的回复见怪不怪。他给江城说了说公司的情况，便打发他回去等消息。
录用通知三天以后发到了江城的邮箱，此时江城正在快递点当小时工分拣快递，直到晚上才看到消息，他心情不错，给自己包了顿饺子。
他没有行业经验，公司安排了会计主管带他，他吃惊地发现带他这人正是他的面试官，姓杜，名良，戴一副金边眼镜，小脸白白净净，乍一看上去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只是总觉得似曾相识。
但江城第一天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人能够当上会计主管，杜良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他一个人几乎能当两个人用。江城亲眼目睹他把一个实习男会计骂的狗血淋头。
“这个问题我特意强调过不止一次，我就算教头猪它也应该会了，你连猪都不如还是你的大脑只有128k？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用一种仿佛在看一个傻子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实习生，“你知道我手里有多少工作吗？我教你能获得什么？除了牺牲我的时间之外还能获得什么？不三番五次地问重复的问题难道不是一种基本的礼貌吗？”
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但苛刻的话还是狠狠打击了男会计的自尊。有了前车之鉴，江城只在杜良闲的时候才会问他问题，而且绝不问重复的问题。他聪明伶俐，很快赢得了杜良的好感，他很感激杜良回答问题时毫不藏私，因此在休息时间他都主动帮杜良打杂。
江城在休息的间隙偷偷打量杜良，他总觉得杜良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不可能是街坊邻里，那还能在哪见过呢？杜良对他，倒也看不出是相熟的样子。
直到他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杜量叫住了江城，“江城今天有事吗？一起吃个饭。”江城皱皱眉，应下了。杜良经常下班时叫江城一起去吃饭，十次有八次江城不会拒绝，也没借口拒绝。他们也不去什么大的饭店，通常就是一起吃碗面，杜良问了江城很多高中大学的事，江城只挑着说。
“你长得这么好看，大学居然没交过女朋友？”杜良一边嗦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没什么机会，再说也没时间。”他确实没时间，但凡有点空，他全部打零工给他妈还债了，哪有什么机会风花雪月。
“那你大学也没有参加过社团活动吗？”
“当时参加过一个，只是去的次数不多，再说我也不会什么，帮不上什么忙。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江城听这话抬头看了杜良一眼，他给杜良倒了杯茶，虽然只是馆子里解腻的一壶普通的茶，但杜良认真地接下了。
“谢谢主管抬爱，工作中受益良多。”江城用自己的茶杯跟他的碰了一下，杜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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