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施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当朝郡主，幼时顽劣，是王爷唯一的子嗣，所有人都偏宠她，衣食无忧，就这样一直到厄运降临那一天。
梦里许多细节都被模糊了，只记得王府血流成河，她的嫡亲全都死在了那场帝王猜忌引发的灾难里。
为了平息众怒，她成了公主，进了皇宫，任人宰割，繁重的头饰压的她喘不过气，寺外祈福之际，一个和尚递来一个锦囊，说是可解千万难。
锦囊里是一张纸，纸上写了“天道”二字。
于是她习剑，拜师门，终于修炼成仙，可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不被允许报仇，不被允许下凡，日日学法术，有一天趁着师傅不注意，她偷跑进星君掌管典籍的屋子，发现凡间许多人许多事，早就有了定数。
他们就像被编进了话本子里，做别人飞黄腾达故事里的配角。
无趣。
就在她离开之际，心里一动，翻找带有爹爹名字的册子，于是发现，原来王府血流成河那一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
擅入星君掌管的区域，轻易就被星君发现，可星君没有生气，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第二日，她就忘了这一切，只从衣袖里翻出当年那个锦囊，纸上多了一行字，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写下的——去他娘的天道。
可记忆小仙捏死了她的记忆。
要不是这场梦，都要忘记了。
施茜再睁眼的时候，看到屋内朴素的陈设，她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离自己很遥远的梦。
谢祁晏走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发呆。
施茜：“我们在哪”
谢祁晏：“小镇，只有这一家客栈了。”
施茜点点头。
她缓了好久才说：“昨夜睡得真好，还梦到了很奇怪的事。”
谢祁晏垂眸，看她疲倦的样子，丝毫不像睡好了，下意识问：“什么事。”
施茜轻笑：“我梦到我成了神仙，梦里仙境可真美。”
谢祁晏：“你向往天道”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施茜不受抑制的想多了梦里那张醒目的纸，喃喃：“去他娘的天道。”
谢祁晏怔了怔。
施茜连忙补救：“梦里梦到的话，胡说的，我不信天，我只信我自己。”
躺了太久，施茜觉得浑身酸软，下床走动了一下，忽然听谢祁晏说：“附近有个桃林，花还未谢，想不想看看”
施茜刚想说好啊。
但是脑袋突然疼了起来，胸口也开始发闷，心里不停的尖叫——别去。
施茜脸色苍白，平缓呼吸，笑道：“明日去看吧，今儿不知怎么了，气不顺。”
很抗拒。
看出她疲倦的神态，谢祁晏也没有再提起，只是提起外面景色不错。
谢祁晏一走，施茜就支撑不住的重新跌回床榻，她捂着隐隐作痛的心，胸闷头晕，缓了许久才好些。
临近傍晚，施茜才出去看望外面的景色，这座小镇好像被山林隔绝了似的，风吹在脸上，缓解了不少压抑的情绪。
施茜发呆之际，忽然看到一个老者被石子绊倒，瘫坐在地上哀叫着，她连忙将人扶起。
老者说要报答她的恩情，告诉她一个秘密，也是一则天意。
施茜觉得他神神叨叨的，但不忍戳穿老者，低头耐心听，老者说：“你爱着一个人，可惜你二人没有缘分。”
他递来一张符：“他是妖，人妖仙魔殊途，早日结束孽缘。”
施茜笑容已经僵在脸上了，她回神过来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她回去，左右斟酌。
一直到第二日，她与谢祁晏要出发时，谢祁晏递来一只铃铛，铃铛上有着老虎模子的图案，他眉如墨画，只是说：“你带着，不管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施茜看到老虎图案，心里又闷痛了起来，她面上打趣：“你喜欢老虎”
她以为谢祁晏会不答，或是无奈的否认，可他沉默了许久，先迈出几步，才答：“嗯。”
施茜撇撇嘴：“叶公好龙，谢公好虎。”
谢祁晏被气笑了，回头来敲她的脑袋，施茜捂着脑袋躲：“那我与老虎，你更喜欢哪一个”
施茜记住的东西很少，她只知道与谢祁晏是青梅竹马，本来马上就要举行婚约的。
喜欢他，好像也是潜意识里的事。
谢祁晏听到这个问题，露出了她看不懂的情绪，施茜甩袖子不干了，提着裙摆就走人，一半是羞的，她刚刚脑子一热就问了，一半是气的，谢祁晏居然哄都不愿意哄她
谁稀罕！
可是山林给她使绊子，害她好几次差点摔倒，谢祁晏每次都稳稳的扶住她。
后来见她厄运连连，干脆背着她走。
施茜趴在他的背上，心里总觉得难受，她只好把头埋在谢祁晏颈间：“我最近好像还，挺多愁善感的。”
谢祁晏：“为什么这么想。”背上的人儿温热气息扑在颈间，谢祁晏顿了顿，柔声问了句。
施茜：“不知道，和你在一块，我总是又开心，又难过。”
谢祁晏：“为什么要难过”
施茜：“不知道。”
她拒绝再回答问题，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的路，忽然问了一句：“你会不会离开我”
谢祁晏：“怎么这么问。”
话题以施茜的沉默告终，他们经过一座寺庙，施茜又遇到了那位老者，老者笑眯眯同她说：“符可用过了”
看出来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老者提点：“此事万不可被他知道，否则你会没命的。”
老者离开不久，谢祁晏就带着火柴回来了，他们生了火，依偎在一起。
火光下，施茜抬头看男人的侧脸，他轮廓分明，噙着笑。
这么好看，用妖孽来形容他也正常。
施茜直接出卖了老者：“有人告诉我你是妖。”她眨眨眼，从衣袖里拿出来那张符。
谢祁晏一顿，偏头去看她，可她把符纸扔到了火里：“老头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她倒是坦诚。
谢祁晏：“若我有事瞒着你呢”
施茜：“那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谢祁晏：“他不让你说，为什么还告诉我”
施茜：“是妖是人，你都是我的，等下了山，我们就成亲吧。”她身上还有一些首饰可以拿去典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来也会过得不错。
她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手镯，也是刻了老虎模子，很精致。
谢祁晏及冠，她想送的礼物一直都是这个，没有理由，好像早该送了一样。她戴在谢祁晏的手腕上：“虽然有些女气，但这是我送的，你就委屈一下吧。”
谢祁晏却一直沉默着。
他过了很久才说：“我真希望，这不是一场梦。”
那是施茜第一次被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靠近的谢祁晏。他温热的呼吸扑在了脸上，她心里一颤，拽着人的衣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幸他浅尝辄止。
他又笑着摸她的头：“睡吧。”
他的话好像有魔力，施茜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施茜躺在软乎乎的榻上，她稀里糊涂的爬起来，慢吞吞走到门口，屋里装饰的十分雅致，门恰巧被推开，谢祁晏正要进来。
施茜皱眉：“这是哪。”
谢祁晏身后，他娘温婉的走过来：“我在山外留的宅子，昨晚祁晏背你来的。可还习惯喜不喜欢这里”
这么突然
施茜心里生出几分困惑，她看了谢祁晏一眼，他也瞧着她。
施茜这才答：“一切都很好。”
等他娘走了。
施茜沉默下来了，一直发呆，被谢祁晏牵着进了屋，他传了人来端饭，施茜却觉得没胃口。
她拿着筷子，悄悄瞥谢祁晏一眼，问他：“这不会是盘丝洞吧你们妖怪的老窝我是要死了吗”
这三个问题，直接气笑了谢祁晏。
他伸手去掐施茜的脸颊：“想什么呢盘丝洞不是蜘蛛精住的，你看我像不像蜘蛛精。”
施茜鼓着脸看他：“那这是哪里从小镇到山外少说也要走两日，你谢祁晏要不是腿多，怎么一晚上走出来的”
好嘛，有理有据，根本无法反驳。
谢祁晏哭笑不得：“我是妖，会瞬移，怕吓到你，你还非见不可了。”
施茜脑回路一转：“我是不是要死了。”
谢祁晏：“这又是为何。”
他松开施茜的脸，斟酌了一下：“我只是想与你成亲。”
谢祁晏：“你愿意嫁我吗”
施茜点点头。
她心里的困惑太多了，但好在谢祁晏可以给她一些安全感。
第二日她趁着府里没人盯着，偷跑出去，街上正热闹，她四处转悠，这才找到了一些实感。
施茜又碰到了那个老者。
老者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姑娘，你决心嫁他，心悦他，是吗。”
施茜点点头：“我不在意他是什么，他不会伤我，也没有伤别人。”
老者：“可若是，姑娘你伤他至深，要是成了亲，记起什么，往后只会两败俱伤呢”
施茜不吭声了。
其实她感觉的到，她好像，并不属于这里，潜意识也总在叫嚣。昨晚谢祁晏那一声期盼，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施茜并不想知道那些过往，起码此刻，她需要谢祁晏留在身边。
所以她拒绝老者硬要加给她的记忆和枷锁：“若是我不记起，也不会两败俱伤。多谢你的关心，可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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