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不到一刻钟，陆逸辰便风尘仆仆地带着长风从伯爷书房回到翠云轩。
苏锦望了眼院里摆着的漏刻，已至亥时，院子里灯笼照不到的地方皆黑漆漆的。
在苏锦的服侍下，陆逸辰先是在卧房净面手、摘冠，换了一件玄色系银束带道袍常服后，方才进入偏厅。
晚膳席面有清炖鸡汤、金银鱼、松花腰子、虎皮肉、水晶猪肘、炉坑羊骨、炒羊肚、开花馒头和清炒时蔬。
陆逸辰面色疲惫地坐在饭桌旁，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有丝毫胃口。
苏锦边盛饭放在陆逸辰面前，边问。
“这回世子没跟着回来吗？”
“没呢，浙江那边还在当差。”
陆逸辰盯着饭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忍受什么似的，硬吞了一口。
“今日我回府探亲，听父亲说圣上龙体欠恙，正在坊间遍寻名医呢，我们苏家这些年养了颇多郎中，不知要不要去应征一下，为圣上解解忧。”
苏锦试探性地询问，一直盯着苏逸辰的表情。
“不必了，坊间传说多真假参半。”
苏锦一听便知，伯爷八成也是听到圣上中毒的风声了，知道寻常郎中无法解毒。
苏逸辰顿了顿又说。
“倒是岳丈日常总是走南闯北，保重身体要紧，改日你去府里的药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珍稀药材，探亲时就捎回家里，给岳丈补补。”
一句话逗的苏锦嘴角带笑，心里暗自编排这府里的四公子也太不问世事了，这伯爵府的药房哪里还有珍稀药材，有几味寻常药材便不错了，眼前又浮现张氏送给她的那两根如小拇指般粗的人参，也不寒碜人。
不过问候苏父的话却听得苏锦心里暖暖的，到底他陆逸辰心里还是装着她苏锦和苏家的。
“药材倒不必了，若是我看中府里什么东西，你让我拿回去便是。”
苏锦眼波流转，前世她便早看府里的一件物件不顺眼已久，这一世定是要早早将其除掉。
“这是自然，夫人开心便是。”
陆逸辰望着正布菜的苏锦，唇边带笑，心想成婚这么久，这还是她头一遭向他提要求。
“说到父亲，这回回门，倒是给我讲了一件趣事”，见布菜布得差不多了，苏锦便坐下与陆逸辰一同就食。
“前几年父亲去福建行商，路过一深山老林，手下一名随从被一条突然从树林钻出的花蛇咬伤，毒性猛烈，不到一刻钟便已浑身发紫、抽搐不已。”
苏锦说到这儿，故意抬头观察陆逸辰的反应，他似乎正若有所思、听得入迷，忙追问。
“然后呢？”
“然后啊，幸得遇到一云游老道，稍稍把把脉、观观颜色，施针加服药便救下命来，左右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苏锦边吃边说，仿佛就是在拉家常。
“当真有此事？可知这老道姓甚名甚？”
陆逸辰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语气激动。
苏锦喝了口清炖的鸡汤，又低头沉思了片刻，方道。
“好像叫什么无忧子。”
“无忧子。”
陆逸辰忍不住在嘴里默念，自言自语。
“怎地名字如此耳熟。”
苏锦翻了他一眼，没成想前世曾是科考状元的陆逸辰，今生竟如此愚钝，她只得进一步提示。
“据说还有个哥哥叫什么无崖子。”
“我想起来了！”
陆逸辰激动地一拍大腿。
“谢谢娘子。”
还未等苏锦装模作样的问出“夫君所为何事”，陆逸辰便一溜烟儿地往外跑，碧荷忙跟着递袍子，见追不上便一把扔给了同往外跑的长风。
“夜里风重，记得给少爷披上。”
桂嬷嬷忙进屋查看何事如此响动，碧荷喘着粗气，翠枝倚在门框朝已不见踪影的长风喊，皆被黑暗吞进肚里。
屋里的人忙作一团，就余苏锦仍在淡定地吃着碗里最后几口饭。
“四少爷突然就跑了出去，连袍子都顾不上穿。这饭也没吃几口，整日里这般愁容，怕是再好的身体也要熬垮了。”
桂嬷嬷过来侧厅收拾四少爷的碗筷，忍不住抱怨道。
“很快就没那么愁了。”
苏锦表面若无其事地回答，心里却在暗自后悔，应该待他多吃几口再讲无忧子的事。
饭后，苏锦关上房门，命翠枝研墨，迅速手写一封书信命其快马加鞭，今晚定要送到父兄手里。
长风追着陆逸辰跑到澄心堂门口，陆逸辰方察觉不妥，立马停下身来，在门口踱步两圈，终是下定决定，接过长风手上拿着的玄色绣团花竹叶纹锦袍穿戴整齐，又整理了一下衣发，调好气息，方命长风进去通报，之后从容步入书房。
伯爷陆明昌方才用过晚膳，正在书房提笔写字，见陆逸辰造访，便置笔抬头询问
“知恩，所为何事？”
“父亲，解毒之人，儿子想到了。”
陆逸辰向伯爷作揖。
“可是何人？”
陆明昌抽身站起、神色紧张。
此次他匆忙回京原意是为了探望一下圣上病情，原以为只是偶染风寒之类的小病，没成想进宫的时候却被公公私下暗示是中毒，并且这毒性来势凶猛，前几日几次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宫中又没有好的毒医，只得靠珍稀药材吊着命，一席话便让陆明昌乱了阵脚。
圣上对陆家恩重如山，身为臣子未能为其解忧排难，他深感罪孽深重，世子远在浙江、三子纨绔，身边能够商量的人也就只剩四子陆逸辰，故对他的话格外重视。
“父亲可知宗山派掌门无崖子的弟弟无忧子？”
陆逸辰注视着陆明昌的眼睛，陆逸辰虽对无忧子知之甚少，但陆明昌与无崖子私交颇深，其令弟的情状应是了解的。
“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我虽从未见过无崖子，但是十几年前跟随你祖父平定西乱，临别前，无崖子给了许多毒药以及对应的解药藏在贴身衣物处，怕是敌军狡诈以防万一，据说就是其精通医理的弟弟所制。”
陆明昌像是回忆到峥嵘过往，不觉两眼放光，喜不自禁。
“行军打仗方知，那些毒药果真是有奇效，无色无味只有少许青烟，凡近身伤我者，皆被这毒药所伤，我与你祖父事先服了解药，周身竟无损伤片毫。”
“只是安平岁月已久，倒把如此精彩过往抛诸脑后。”
陆明昌一身宝蓝色的道袍常服立在陆逸辰面前，唇边带笑，长髯袭胸，髻间插一根木簪，乍一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父亲，无忧子向来喜好云游四海，怕是踪迹难寻。”
方才陆逸辰在澄心堂门口犹豫再三，便是怕一场欢喜、一场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丈夫无愧于心，尽力而为。”
陆明昌蹙眉想了想说，话音刚落便快步移至书桌，手写一封书信，细心折叠好递与陆逸辰。
“你今日派人快马加鞭立即送到宗山派掌门无崖子手中。”
“是。”
陆逸辰刚想接过信，陆明昌眸光微动，想到如今朝堂涌动，各处眼线安插众多，按下信来。
“罢了，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早亲自送到。”
“是，父亲。”
陆逸辰又作了一揖，方接过信，在贴身衣物处好生收好，退出书房。
陆逸辰回到翠云轩时，苏锦已经自顾自地入睡了，原以为父子俩商量对策，又是一夜无眠的合计，谁成想，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又回来了。
苏锦眠得轻，即便陆逸辰是轻手轻脚地盥洗更衣，却还是被响动惊醒了。
“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你要好久。”
苏锦揉着眼睛，责怪卧在身侧的陆逸辰。
“夫人今日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陆逸辰侧身过来，轻抚着苏锦的额前碎发，望着怀里白嫩娇嗔的美人慵懒睡醒的模样，颇为心动。
“随口一说而已。”
苏锦见陆逸辰回来了，心也安定下来，闭上眼，换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梦会周公。
“夫人，明日为夫要去一趟宗山，最早也要后日方能回府。”
交代完差事，陆逸辰打了个哈欠，顿觉困意袭来，转过身躺平，缓缓陷入沉睡。
一句话把苏锦从睡梦中惊醒，他要走两日？
自打重生后，苏锦日日与陆逸辰待在一起，闲话、用膳、打趣、困宿，抛开前世几十年形单影只、孤枕难眠的岁月，苏锦倒觉得这一世他们仿佛是寻常人家的小夫妻，过着相伴到老的小日子。
不觉又悔恨起来，早知便让无忧子那老头提前造访伯爵府便可，这般弯来弯去不过是想撇清苏府的关系，让伯爵府独自把功过都占了，也不觉唐突。
要小别了，有些不舍得，听见身旁轻鼾渐起，苏锦头一回没忍住将手伸进陆逸辰的被子里摇了摇他，料定明日匆忙，想与他闲话几句。
“辰郎、辰郎，快醒醒，我想与你……”
本就刚入睡，眠得浅，半睡半醒间陆逸辰感觉一双软手在触自己，一睁眼便听到身边的小娘子声音软糯地唤自己。
月夜，微微蓝光从床头的窗子倾斜下来，笼罩在苏锦莹白的肌肤上，望着她侧脸一点挺翘的鼻尖，陆逸辰便感觉通身的劲头上来了。
还未待苏锦说完，她身子一滑，整个人被陆逸辰从被窝里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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