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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篇手记(八)


林宏将他的甜言蜜语技能全部输出在柳氏身上。

        柳氏每次看到他都很想逃离这个自己住的屋子,她怕自己把持不住,就答应这个臭小子的要求了。

        试问一个高大俊秀的少年郎,眨巴眨巴清澈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你,指尖轻轻揪着你的衣角微微摇动,嘴里还说着“娘就答应我吧”,谁能招架得住?

        反正步入中年的柳氏是无法抵抗这种诱惑力的。

        已经是十四岁的大人了,怎么做起这些来就不害臊呢?

        都说了,他和婉儿要避嫌,男女七岁不同席,更别说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会被别人说三道四的,他是男人还没什么,可婉儿的清誉可就要被毁了。

        更何况,他和婉儿三年后就要成婚了,更要避嫌了,不然到时候会有风言风语说他们早在甄府就勾搭上了。

        柳氏每次都嘀嘀咕咕,苦口婆心说教,但暗地里却红了脸,被哄得五迷三道的,一不小心就脱口答应了。

        夜深人静时,她常叹息着和甄父抱怨,但没等甄父附和,她又自顾自地说:“我之前担心,偷偷去瞧过,他们只是讲讲话,读读话本,并无出格的举动。我知道宏儿是好心,想陪婉儿解开心结。”

        “之前婉儿郁郁寡欢,整日闷在房中不愿出门,却还强颜欢笑想让我们放心,但我知道她心里苦,现在有宏儿陪着她,她的笑容都多了许多,人也有了朝气,我也就放任宏儿去找婉儿了。”

        甄父沉思一会儿道:“你说要不要让逸翎去陪婉儿?他们是亲姐弟,自然不会有人说闲话。”

        柳氏瞥了丈夫一眼,“逸翎还被蒙在鼓里,话又少,他怎么开导婉儿?况且他才五岁,虽在读书上颇有天赋,但在哄女人这方面上还是宏儿更胜一筹,宏儿哄得我心里都舒坦,不像你,没情趣。现在老夫老妻了,看我成了黄脸婆了,你都不花心思来哄我了。”

        甄父:你拉踩我做什么?

        看到爱妻背过身只留一个背影给他,他叹了一口气。

        宏儿啊,你不和爹贴心贴心也就罢了,还让你娘对我有了怨气。

        闺房中点燃茉莉沁香,婢女规规矩矩沉头站在角落纹丝不动,房内一片沉静,一个娴静美丽的少女坐在床边一手捧着绣布,一手捻着绣花针,纤纤玉指下未完成的绣品是栩栩如生的虎儿,那虎儿头已成形,虎目威严又带有一丝俏皮,灵动精神,胡须颤颤,仿佛能从布上化为实物跳出来。

        只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时不时望向窗外,娴美的脸上不是熟悉的平静和淡然,抿唇略显失落,美眸里闪过一丝期待和急切。

        这时,小桃风风火火跑来,可爱的圆脸上带着欢喜,她不忘规矩行了一个礼,凑上前去悄悄摸摸带着气声,语气却十分明快,“小姐,林宏少爷来啦!”

        甄婉垂下眼眸,低“咳”了一声,想掩饰自己抑制不住的欢欣。

        小桃从袖管里掏出一张揉成团的小纸条飞速放到小姐手里,可可爱爱,像只做贼的小老鼠,“这是林宏少爷让我带给小姐的!”

        甄婉疑惑地拆开纸团,看见上面的小字微微一愣,今天不讲话本子了?

        出府……她心里有些犹豫,但小桃已经小声将林宏的计划一股脑全告诉她了,保证不会有人发现,叽叽喳喳的小气声好像有魔力一样不停窜进她耳朵里。

        甄婉她,很没原则地动摇了。

        等晕晕乎乎换好小桃偷拿来的男装,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小桃将房内的婢女和前院的侍卫引开,她做贼心虚,蹑手蹑脚走出门,就看到一个和她穿着同样衣服的少年跳了出来。

        看到少年灿烂明朗的笑容,她也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宏儿,我们不会被发现吧?爹娘不会允许我出门的。”甄婉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垂下美眸,滑过一丝失落。

        除了小时候和逢年过节她可以出去游玩,其他时候一般待在深闺中闭门不出,就算出了门,也有几个侍卫和婢女随行,生怕有歹人欲行不轨,所以她觉得和在府中也没什么不同。

        危险的地方不能去,不规矩的动作不能做,讲话也得轻声细语,外面的东西也不能乱吃。

        她看着人来人往的百姓,吆喝不断,卖艺唱演,心生向往,却更觉压抑。

        四周是熙攘人群,被热闹围住的她却莫名孤寂。

        没有对比,就不会感觉到身上沉重的枷锁,看到了鸟儿的自由自在,就会愈发体会到心欲翱翔而不得的痛苦。

        少年温和柔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坚定令人不自觉信赖依靠:“相信我,跟我来。”

        甄婉有些惴惴不安,跟着林宏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甄府还有这种地方,都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她走路慢,少年很有耐心,体贴地放慢脚步等待她,最后两人在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僻小门停下。

        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林宏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根银针,在小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孔里转动了几下。

        咔哒。

        锁开了。

        甄婉呆滞地看着他的一系列举动。

        行云流水,熟门熟路,丝毫没有心虚。

        他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戴上这个帷帽,旁人就不会看见我们两个是何模样了。”林宏跟变魔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帷帽,甄婉接过来,戴了上去。

        她因做“坏事”而剧烈跳动的心渐渐平缓下来,抿了抿嘴唇,小步跟他并行。

        “放轻松,外人看不到你,你可以和男人一样,做任何事,动作不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出了小门他回头将门掩上,从外面锁住了门。他看她僵硬的走路姿态,叫住了她,帮她调整好帷帽的角度,因为紧张,她一直低着头,帽子都歪了。

        看到轻薄的纱面后依然能清晰辨认出是女性的秀美轮廓,嗯,小桃忘把她家小姐的头发梳上去了。

        他思索片刻,掏出一根发带,问道:“姐姐,你这样还是像个女孩子,要不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他顿了顿:“……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甄婉柔婉的声音透着些许无措:“我不会扎男人的束发,你帮我吧。”

        她摘下帽子,背过身微微低头,看不清神情。

        林宏注意到她身体的紧绷,默了默,保持好距离,轻轻将她头发撩起,注意不碰到她身上其他任何地方,几息时间一个清爽的束发就完成了。

        “好了。”他面色如常。

        甄婉跟在他后面,透过朦胧的纱巾望着少年日渐高大宽阔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美眸里渐渐溢满柔软的情愫,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的心酸酸胀胀的。

        这段日子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恐怖邪恶的恶鬼无情地将她拖入无底幽暗的深渊,强力不容忍抵抗的旋涡几乎吸走了她的灵魂,她曾经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完美无瑕却十分美满幸福,可那一天,突然被当头棒喝,她从美梦中醒来,发现许多事在扭曲的命运下早已面目全非。

        多么荒谬。

        温柔贤惠的叔母和柔弱善良的堂妹居然是害自己失去清白的罪魁祸首,她想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她那一刻觉得特别委屈,委屈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或者说是悲哀,悲哀自己这么多年学习这些琴棋书画、学习操持家务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明明内心不喜欢这些,小时候也闹过哭过,在柳氏的苦口劝说下只能终日待在闺房里默默地、平静地学着,不抵抗,不畏缩,嬷嬷和女夫子教什么,她便学什么,只为了那一个执念,嫁给梁林康,做一个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当家主母。

        她失了清白,和名义上的弟弟发生了龌龊之事,脏了,谁还要她?

        她从没想过和林宏成亲。

        她觉得好累啊。

        但她没想到的是,林宏在经历这场荒谬的陷阱之后恍若变了一个人。

        林宏大了之后两人就疏远了许多,不咸不淡地处着,没有了童年时候的亲昵。

        现在,他长高了,成熟了,成为一个男人了。

        她知道他愧疚,他自责,也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

        他不想伤害她。

        每每触碰到他温软的目光时,她就知道了。

        她终日郁郁寡欢不愿出门,他就从外面买来酒楼的点心叫小桃送过来,还会买许多民间玩意拿过来逗她开心,日日不重样。他知道她的身体会不由自主抵触抗拒他,因此他很注意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同坐时都会隔了有两米远,从不会触碰她的身体。

        他给她讲话本子,有些故事的名字她在父亲的书房中见过,她小时候曾经有过好奇,却只能读读《女戒》和诗集,有些故事是他从外面的茶馆里听来的,还有民间流传的不少大户人家的风流韵事、狗血戏码,这些她都是第一次听,真是觉得大开眼界,世间无奇不有。

        她最爱听英雄故事,爱他所说战场上的金戈铁马、铁血荣光,爱他所说江湖里的剑情如梦、风云变幻,爱他形容疆界处的大漠孤烟、浩瀚云海。

        看着他一改平日的温润模样,和以前调皮小子一样惟妙惟肖地模仿话本子里的人物,一会儿是义气潇洒的侠客,一会儿是坚毅勇猛的将军,一会儿是诡计多端的奸人,逗得她直发笑。

        笑过之后,她心里是满满的触动。

        那种触动具体是什么?她暂时还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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