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穆琉对穆琦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不止她，穆琦同其他几位相处时，他们提起沈慕堇总会带着纵容疼惜的语气，隐隐掺杂着吾家有女的骄傲。
和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同穆琦对沈慕堇的观感一模一样的，仰慕崇拜。
所以在入境审查时，他顶着学傅难以言说的表情，放进了一堆精致但无用的小玩意，炎热、寒凉所能用到的，他尽量都各准备了一份。
沈慕堇被熟悉的玉竹伞的清凉所笼罩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玉竹伞的气息十分熟悉，必定是凌虚宫弟子的手法。
恍惚间，她都以为站在她身边的人是穆琉，这次秘境是她领着她凌虚宫里名义上的师妹师弟来试炼的。
沈慕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穆琦，清凌凌的双眸中写着不解疑惑。
不止她，在外观看水镜的学傅，注意到这动静后，不约而同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有一个学傅一脸羡艳，“少年不识愁滋味，缘分离不开主动啊。”
秘境中，穆琦低声解释了一句，“姐姐一直嘱咐我，在外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小、咳、沈姑娘，她要是知道我不听话肯定会揍死我的。”
沈慕堇笑了一下，没有推拒。
“师弟师妹”大多比她年岁大些，平日里一个个跟开屏的雀鸟一般，谁也不服气谁，但对她却都如同慈祥嬷嬷一样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简直跟师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习惯照顾她，她也习惯了被他们照顾，在凌虚宫的时候感觉不出什么来，他们是少有的同辈人中能同她保有亲密关系的存在，但离开之后，沈慕堇才发现，不是所有的殷切照顾她都能接受，也不是所有怀着善意的人她都愿意接触。
人与人之间，还是要看“缘”的。
穆琦见她默认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被他姐荼毒多了，他竟觉得要是沈慕堇以两人不熟为由拒绝了他的殷勤小意，他可是会大受打击的。
想起之前，他还开玩笑说他姐，“仿佛狗腿子一样忙前忙后的，照顾亲弟弟都没这么周道。”
现在却觉得，当小师姐的狗腿子还挺爽的。
大概他姐也乐在其中吧。
沈慕堇比穆琦略矮一头，所以他微微低了头说话，又因为撑着伞，二人挨得挺近，雅致的云水蓝衣袖滑落，遮挡住了沈慕堇的手臂，统一制式的学服和相同色调的素雅，混落在一起，相得益彰。
穆琦相貌也不错，身姿挺拔，眉眼含笑。
远远瞧着，让人忍不住赞叹一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又兼之，两个人身穿冷色衣袍，手执玉白竹伞，在烈日炙烤之中，如清凉微风一般，让人心情舒畅不少。
这一幕也落在了不远处的六个人眼中。
林长楚没想到刚入秘境没一会儿，没遇见魔妖，却遇见了沈慕堇。
更想不到的是，她竟允许一个男子如此靠近的照顾，还对他笑得那么温柔。
明明他才应该是在她那里有特殊待遇的人，可她对上他时，面如清霜，冷淡矜贵，连几分欢愉模样都懒得施舍。
唯一一点能让他攥住的独一无二，只有那次他护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眼里掩不住的惊讶与恋慕。
沈慕堇甫一进入秘境便感知到了周围灵师、魔妖的踪迹，即便不刻意释放法则勾连天地灵气，她也能察觉到有一伙人离他们很近，正在往这个方向走来，但因着没特意用神识探查来人是谁，所以她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这几个人的脸。
此时相遇，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沈姑娘，诸位日安。”
叶致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举手作揖，顺便用胳膊肘顶了林长楚的后背一下，提醒他别在这时候发呆掉链子。
“诸位同安。”
沈慕堇和穆琦几乎同步开口，举手行礼，姿态端庄典雅，就连衣袖划出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林长楚就站在她对面，看着以守护的姿态站在她身边的那个陌生男子，明明那人手中还握着伞柄，但即便只举单手作揖，也不似他那样散漫随意，而是规矩复礼，翩翩君子。
两个人一同行礼，默契得很，就连旁边的两个队友慢了半拍都没影响到这两个人的赏心悦目。
林长楚心里有些发酸，狠狠咬了下后槽牙，心想着，旁边那人礼仪虽好，但容貌还是逊他一筹，这要是换成他，只会更赏心悦目。
这人长着这样的脸站在沈慕堇身边，难道不会自惭形秽吗？
一边想着，林长楚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颇为规矩地站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作揖行礼，带出几分少年风流的意味来。
而后又站得笔直笔直的，脸上也收起了素来玩世不恭的笑意，倒显得颇为稳重。
林长楚他们五个不认识除了沈慕堇之外的三人，但那位“第六人”白仪茜却认识顾忱希，神采飞扬地同她打了招呼。
场面再次停滞。
便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齐景玉都感觉氛围好似有些棘手。
沈慕堇素来是不太在意外界情绪的，也习惯了安静沉默的氛围，穆琦则不甚在意这种交际之事，下意识觉得容洛宁会处置妥当。
而容洛宁因着之前的事，极度怀疑写那篇贴子的人出自眼前的原五人组现六人组中的某人，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所以也没出来互相介绍介绍认识一下。
顾忱希敏感地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暗涌起伏，果断选择闭嘴保持沉默。
齐景玉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了，哪怕是告个别呢。
谁知他还没开口呢，身边站得人模狗样恨不得长到天上去的林长楚说话了。
“既然碰见了，不如一起走？毕竟是新秘境，人多安全一些。”
他保持着不同于以往的得体笑意，连语气都染上了几分矜贵温润，任谁看到了眼前这一幕，都会觉得林长楚是位清贵雅礼的世家公子。
齐景玉终于找到了话头，他们几个人平常相处时，十句里有九句玩笑话是常见的事情，互相大大咧咧地损笑对方更是司空见惯。
所以，他把目光自对面转向身边，故作夸张地拍了林长楚一下，扬声说道，“林长楚你没毛病吧，这么正经做什么！”
一巴掌，一嗓子，林长楚刻意营造的那种君子世无双的氛围全没了。
没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叶致珽在齐景玉开口的那瞬间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但他拦不住一个急于烘热气氛的人，只能用可怜的眼神看看林长楚，再看看一无所知还美滋滋的齐景玉，叹了一口气。
林长楚咬着牙继续稳着身形，控制着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略歪头看了齐景玉一眼，温声笑着说道，“这儿就你不是正经人。”
因着这个插曲，他们几人都没注意到，当林长楚提出那个提议时，对面三个人下意识看向了沈慕堇，仿佛在两个高级生面前，她才是队伍里掌握话语权的那个人。
沈慕堇其实不怎么想同旁人一起，如果不是有人数的硬性要求，她宁肯选择一人进入秘境试炼。
现如今这个四人队，因着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在，所以她比从前舒服一些。
她不想放弃这种舒服的氛围。
然而，她感觉到她的法则、神识、灵力，乃至受到法则影响召唤的四周灵气，都在欢呼跳跃着，想要靠近林长楚，围绕在他身边。
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就连刻意控制、自诩公平的神识，都会不自觉地偏向于在他身上投入多一点。
沈慕堇从前没遇到过这种愉悦欢喜的感觉。
这种感觉跟她想看见月亮的心情是不一样。
她本来不太理解是什么，但听别人说，这是动心，是爱意，是她想与这个人琴瑟和鸣相守白头。
但这种欢愉之情，好像并不能带给林长楚同等的感受。
沈慕堇本能地觉得，如果她的“愉”释放出来不能让林长楚产生“悦”，那她应该学着控制，控制爱意，只“愉”自己便好。
不是所有爱意，都要张扬恣意，活在万众瞩目之中。
她的喜欢，本就不需要林长楚的回应。
只需要让林长楚这样一个人，长长久久地待在她身边就好。
就像凌虚宫玉堇院上空那个虚假但美丽的月亮一样。
怎样才能留住一个人始终在她视线可及之处呢？
沈慕堇不太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把他当成师兄，当成顾恪安，当成凌虚宫的师弟师妹那样去对待，总是不会出错的。
沈慕堇眨了眨眼，确定此时此刻自己的心绪无比平静。
活蹦乱跳过于兴奋的，只是法则，和受它牵引的神识诸物。
她看向站在对面的林长楚，眼尖地发现他好像出汗了。
她颇有闲情逸致地想着，这么炎热的条件，想来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更别说准备东西了，她也就是沾了远在凌祈州的穆琉和近在身边的穆琦的光。
沈慕堇脚尖点了点地面，用很轻的声音开口道，“下面。”
女子温婉轻淡的声线，飘渺空灵，如云如雾。
落在众人耳朵中，却仿若寒冰凌风，催得人神识清醒透彻，四周的风吹草动都清晰了不少，让他们整个人都更加凝神。
林长楚和穆琦是最先有动作的。
长剑出鞘，转身挥锋。
地面是南境常见的黄土，土质紧密，却不料剑光直下，显现出被黄土层层掩埋的——
白色流沙。
沙粒细小，纵然堆积起庞然大物，也松软无比。
没人想得到，坚实的地面之下，不过十多尺的深度，竟然是松软到能让人一脚塌陷的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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