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彩蝶
沈轻白反应了一会，这才明白贺余风是在暗指江承淮，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国家的文化还真是蛮有趣。”
贺余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装模作样地扇了起来，他满是得意地撩拨了几下耳边落下的发丝。
“那是自然。”领先你们好几千年呢。
贺余风在现代时是一名外科主任医师，穿越前不久才为一名患者动了手术，哪想得那名患者自己不听医生的话，恢复期愣是作妖导致伤口破裂。
到最后，那患者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贺余风身上，拿刀便要捅他。刀身进入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眼前莫名白光一现，然后便晕了过去。
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竟然穿越了，而且还是带着自己的身体一同穿越了过来。
那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然而他竟是毫发无损，仿佛医院里的那一场闹剧不过是他压力太大而出现的幻觉。
但无论如何，他穿越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事实。
哪怕听起来多么离奇荒谬。
那时他自树林中惊醒后，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讯息，然后凭感觉摸索着离开了树林。就在他不知该去向何方时，江承淮出现了。
当时的江承淮一袭素色锦袍，仅是腰间悬着一块做工精美的玉佩。他携着骑兵浩浩荡荡地驾马而来，出现在这狭窄的小道，出现在狼狈不堪的贺余风面前。
贺余风就算是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在现代时那么多部古装剧自然也不是白宣传的，他当即便判断出来者不简单。
最可气的是后来那人竟会觉得用银钱和美人便能拉拢他，笑话，他穿越前可是最不缺票子、车子和房子的，只是无命享受罢了。
想到这里，贺余风低声哀叹着，满脸愁容。
见状，沈轻白只当他想家了，试探着问道：“贺公子可是有归乡的打算？”
只见贺余风欲言又止地扯了扯嘴角，口中又是逸出一声低叹。
沈轻白不明所以地看向江承淮，后者显然还在生气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于是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就是不肯多说一句。
沈轻白：“……”
什么狗脾气。
贺余风表情淡淡的，半晌，吐出一句话来：“我倒是想，只是眼下能让我归乡的途径，估计也只有让雷劈死我了。”
拿刀捅两下估计也有可能。
但是他又不是傻子，万一没穿越回去再一命呜呼了，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他这话一出，对面那二人倒像是让雷劈了似的。
沈轻白支支吾吾讲不出一句话来，用掩着桌下的手悄悄扯了扯江承淮的衣袍，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味过于明显。
江承淮感受到她的小动作，终于捡着个占便宜的机会，他冷不丁扣住那只柔嫩小手反握了回去，解释道：“习惯就好，贺公子常常口出狂言。”
贺余风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他这句口出狂言还是他教的呢！
他皮笑肉不笑地晃了晃扇子，正欲开口时有药童来报——那日救下的姑娘醒了。
还没等江承淮和沈轻白有所动作，他便先神色凝重地收起了折扇，然后飞快地站起身来，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这下，二人面面相觑也没能得出来个所以然来，沈轻白疑惑发问：“虽说医者仁心，但是他如此反应，会不会过于夸张了些？”
江承淮其实更加出乎意料，先前让卜尘将彩蝶送过来时，他还想着贺余风定会不情不愿念叨几句，说不定都不会让彩蝶进正门。
结果不仅进了正门，居然还大大方方将她安置了下来。
有鬼，实在有鬼。
他拉起沈轻白跨上前两步，对那药童说道：“带本王与九公主去见一见那姑娘。”
药童浅浅鞠躬后便转身带路，将他们二人引到了彩蝶的住处。屋内，贺余风一改在花园时的轻松闲适，此刻的表情简直不能再严肃。
他视若珍宝地将彩蝶从榻上扶起来，话里话外皆是止不住的关怀：“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沈轻白诧异挑眉，低声道：“这什么情况，治病还治出来一段姻缘？”
江承淮略微拧着的眉心忽而舒展开来，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前言不搭后语地回她：“想必这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位姑娘了。”
沈轻白一愣，面上的神色更加懵懂：“一直要找的？姑娘？”
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贺余风竟会与彩蝶有些联系。
江承淮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二人，转头道：“走，随我进去便知道了。”
尽管诸多疑问，沈轻白也只能暗自压下，打算另寻个好时机问清楚。
彩蝶迷茫地望着这个面貌甚好的公子，突如其来的恐惧像龙卷风般席卷她的心头，她甩开贺余风的搀扶，颤抖着向床榻深处蜷缩。
“你，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沈轻白站在贺余风身后目睹了整个过程，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手掌随着这句话慢慢握成了拳头。望着他的背影，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深深的无力感。
正想说些什么时，江承淮率先搭上了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又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下来。
贺余风粗喘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颤栗，朝他们二人说道：“那日我检查过，她身上虽有许多伤口，但好在都是外伤，并没有伤及五脏六腑。”
江承淮平淡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贺余风听到这句没由来的夸奖一怔，转瞬释然一笑，“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看到他情绪波动没那么大，江承淮原本微微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他嘲弄地勾了勾唇道：“在本王面前，你确实像个孩子。”
众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周遭沉默一瞬，江承淮也觉察不对，他若无其事地瞥向沈轻白，只见对方脸上很明显地写了一句话——“你果然是个断袖。”
贺余风则是一脸恶寒地看着他，双手不停地搓着肩膀，阴阳怪气道：“殿下，咱们虽是莫逆之交，但你也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江承淮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语气比方才更加平淡，慢悠悠道：“本王记得本王曾经说过，最是讨厌聒噪之人。”
贺余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不再说话。开玩笑，上一个被他说聒噪的人那可是在军营拔了舌头的。
贺余风大气不敢出一声，虽说他们二人相伴甚久，但直到如今他仍旧难以摸透这人的心思。
即便是经历过许多的好友，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他也不敢太过造次。
江承淮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又以一种极其锐利的眼神打量起彩蝶来，彩蝶被他那么一盯，飘散的思绪迅速回拢。
她慌慌张张地爬下床，举止凌乱而无章法，将那半掩在身前的被褥也带下了床榻。
她面色苍白地跪在地面，慌乱磕头道：“民女多谢北凉王殿下与九公主的救命之恩。”
贺余风微微张口，下意识抬起的手臂也缓慢落下。看着彩蝶凄惨的模样，他能做的只有敛下眸中复杂翻涌的情绪。
沈轻白双手背在身后，听见她的话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你是如何知晓我二人的身份的？那夜你明明晕过去了。”
彩蝶接连起伏的身影一僵，断断续续道：“民，民女，当时尚存，尚存一丝意识，于是便记在了心里，救命恩人的身份如何能忘！”
她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语气也越来越坚定。
沈轻白毫不留情地冷笑一声，她忽而想起了一句话——马车越空便越响，这话用在这里自然也适用。
她朝贺余风伸了伸手，示意他将那折扇递给她。贺余风不情不愿地从袖中掏了出来，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
沈轻白淡笑着，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她将那折扇自指尖旋转了一圈，而后微微俯身，用扇子挑起了彩蝶的下巴。
微光顺着敞开的大门笼罩在她身后，她的神色隐在阴影中看起来晦暗不明，莫名令人心惊。
片刻，只见她轻轻歪了歪脑袋，嗓音如若寒冬中的山泉，清澈却凛冽：“北凉王殿下？本宫记得冯秀只称皇叔为殿下，你又如何知晓他是北凉王殿下的？”
其实她说的是假话，那夜冯秀的确是以北凉王殿下相称的，但是面前女子的表现却是十分惶恐，很明显地露出了马脚。
彩蝶被迫仰起头来与她对视，面前的人明明背着光束，可她却是清晰地触及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与冰冷。
彩蝶颤抖着嘴唇，被她的气势压着喘不过气来，冷汗频出。
沈轻白无趣地退离她身前，轻轻哼笑一声，尾音婉转勾人，似是什么都未曾放在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侧脸望向贺余风，平静道：“如若她当真犯了错，本宫可是没办法给贺公子留情面了呢。”
她站在一旁，借着天光勉强看清楚了彩蝶的面容——倒也是个美人，死了确实可惜。
只是那又如何？她沈轻白也并不是个多么心善的人。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就连呼吸声都好似停滞了。不一会，门边忽而响起沉闷的撞击声，众人回头，竟是贺余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往日里一向行事谨慎的贺公子，第一次如此莽撞。他垂着脑袋，低声恳求着：“我求求你们，饶她一命。我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我不能失去她……”
再仔细一瞧，那抹青绿色身影的前方竟是毫无预兆地落下了几滴泪珠，打湿了那块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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