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语惊梦

倘若你相信轮回，那么也请你相信，今生所有的邂逅都是宿命使然。挣扎或是坦然面对，命运的轨迹早已经安排在冥冥之下，永存不灭。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因相遇而起，在如错觉般灯火安然的城市，斯人如梦，永矢弗谖

        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当一个世界彻底失去了梦的眷顾、当绝望的气息悄悄地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当朝觐黑暗的人站在金字塔峰歌颂着堕落的乐章那是幻想着的、另一个悲哀的世界、是遥远的梦的废墟、尽管那也曾是诗人向往过的伊甸。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浪漫悄悄离开了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镜中少女的青丝渐渐败给了白发，城市里，残垣颓壁掩盖了昔日的繁华，悄悄地、那个盛极一时的国度就这样如梦一般，孤零零地走向了覆灭。

        时间并行在人间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座城市湮灭的细节开始出现在桐野的梦里，从模糊到清楚，从似曾相识到感同身受。桐野可以确定那是完全陌生的城市，却不知为何他总是清楚的记得每一帧画面。

        一群疯子在城市里长驱直入，他们尖叫着、哭嚎着那声音真实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失去信仰的火毁灭了神圣的宫殿，空洞的诗篇像魔咒一样在城市上空一遍遍回旋着，诡异到令人绝望

        就这样，桐野最近都在失眠，确切的说，他更多的是开始害怕睡眠，害怕纠缠着自己的噩梦，更害怕那种被称作梦魇的场景。

        梦的结尾，他总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甚至有时还会感觉到痛苦。不同于梦中人那样痛得鲜血淋漓，他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着无法动弹的、令人窒息的痛楚。仿佛有谁坐在他的胸口上，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他将窒息，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他想呼救，却发不出一点求援的声音

        他只能极力挣扎着，试图唤醒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他只奢望着每一个契机可以让他立即从梦中醒来。

        每次醒来都仿佛卸尽了全身力气，气喘吁吁，极度的疲倦，淋淋的冷汗早已将睡衣湿透。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从腰间直透骨髓

        桐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安睡，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妥协，放弃了想要睡觉的念头。索性平躺在床上，睁大双眼，试图习惯这漫漫长夜，在如弱水般遥无边际的黑暗中保持清醒，静静地等待天明。

        黑暗赋予人诗意和灵感，他在这段无眠的日子里思索了很多平日里想不到甚至不敢想的问题。他想过从小就失去联系的家人、想过童年那些几乎并不存在的朋友、想过死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恋人以及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生活。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他依旧是白天一个人穿梭在职场，晚上又一个人生活在城市的最边缘，灯红酒绿的日子与他无关，吊形吊影的孤独常伴左右，他不止一次的在想，这种平凡的日子真的是他曾经向往着的么他努力着摆脱了山村的日子来到城市准备闯荡出新的天地，可是到现在却依然没有一丝起色或者说，他甚至忘记了来到这里的初衷真的是这样么

        桐野欠起身来，在黑暗中紧紧地锁着眉头，到底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甘呢。不过也许很多人都像自己一样，明明不安现有的平凡却在迷惘中失去了挣扎的斗志吧谁让大家都是普通人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境况还真是让人窘迫得紧呢。

        终于在凌晨四点时，桐野坐了起来，睡前放在床头的沸水似乎还有一点温度，桐野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看样子，离天亮还早得很呢。桐野便回身，披了件日里换下来的职业装，意兴索然地站在那里，向窗外看去。

        夜色还好，月光皎洁，好像在黑云之下也有残星明灭，并不那么阴森。倒是这种夜凉如水的静谧气氛，给人一种安详的错觉。夜幕笼罩下的古老巷子，美得朦胧。

        夜幕下的岚山市总是这样，总是能让桐野波澜的心宁静下来。桐野瞥了一眼仿佛水凼般清澈的青石小路，神情不由得有一丝恍惚。

        丝毫不会引人注目，一朵泛着紫色柔光的蝴蝶轻轻地落在桐野的窗棂上，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恍惚中，桐野看到人影。是个女孩在窗前经过，不知为何，桐野看不清她的面孔。她一袭白衣，宁静得如水墨画儿一般。被月光映亮了的长发，如瀑布般安静地垂在她的肩上，显得格外柔美。

        这样的时间和情境使桐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女孩踽踽独行的身影，虽只有惊鸿一瞥的刹那，却着实让他产生了一段漫长的幻想她是谁为何竟有些熟悉为何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有心事么她是否孤独是否坚定

        桐野转身取过被冷落在墙角的画板，想要将这美丽的瞬间留住。可就在水磨调匀的一瞬，桐野却突然忘记了该如何下笔就这样怔怔地坐在窗前，桐野的眼角掠过一丝孤寂与黯然。

        紫色的蝴蝶悄悄地从窗前飞起，飞进巷子转角的地方，光芒一点点融化在黑夜深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亦幻亦真的世界中桐野的视线渐渐模糊、黯淡。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当然，他也不知道，带走自己思绪的女孩儿此时在巷口轻轻转身回望着桐野家的方向，露出一丝绝世的微笑。

        冻结的时间恢复了流动，孤月拽着夜的身影一点点从巷口褪去，一朵初阳盈盈地爬上树梢，而后飞过枝头日出杲杲。

        再睁眼时，桐野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是次日天明。

        桐野颇有一丝惊愕，这是他噩梦与失眠的半个月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滴答滴答滴答叮当

        墙上，古老的欧式挂钟发出十次浑厚的声响，已经十点钟了。

        阳光夹杂着细小的尘埃从窗外射了进来，这让桐野有些不适，可是有谁不喜欢阳光呢。

        桐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欠起身来狠狠地甩了甩头，伸了个懒腰，身上的每一个关节好像生锈的机械一般，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是周末，桐野突然想到，今天似乎得去一个老地方了，至少该去看看他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朋友。

        翻身下床，桐野看着镜子里颇有些陌生的自己着实惊诧了一下，难道活在现实中的自己竟狼狈到如此地步么草草洗漱过后，桐野将换下来的职业装扔在水盆里，然后迅速换上一身便装，顺手带了件外套一边穿，一边锁门。

        街坊中，刚择过菜的几位老阿姨在墙角轻摇蒲扇、眯眼晒着太阳，门口还偎着一只淡黄色斑点的猫，槐荫下几位大爷敲着象棋，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邻家的几个小孩儿占据在马路中央，偶尔有经过的自行车闪避不及传来几声清脆的铃儿

        这是城市郊区的风景，远远区别于信息爆炸的市区，不工作的十点二十三分，阳光正好，空气清新，桐野没有选择公交车，而是一路晨跑，向目的地跑去

        掠过的风声卷起脚下的尘埃，零碎在斑驳的日光里，一片槐叶，悠悠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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