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共舞
“国王陛下，公爵大人。”维德二人行礼。
“不要这么拘谨，你们可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在我心里，你们和我家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国王拍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哈哈大笑，表现得爽朗亲切，但眉宇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鸷，“爱琳啊，我总是听你们奥帕大长老提起你，你可不要紧张。”
爱琳本该紧张得想死掉，但此时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磨人的高跟鞋上，意识抽离于身体之外，反而表现得出奇冷静，脸上下意识地戴着笑：“陛下和大长老说得一样英武亲切，能够被您记挂是我的荣幸。”
国王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目光移向了剑兰公爵，玩笑般地说道：“是你说你想见见契约三族的人的，现在我把人叫过来了，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维德眼神微动，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国王后看向公爵，神情沉了下来。
剑兰公爵那双老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爱琳，那目光像是能把她骨肉看穿，爱琳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肉食动物盯上的小动物，觉得心惊胆战，忍不住贴近了维德。
他一个权贵，见她干嘛？！
“爱琳夫人，”他声音低沉，“我从简那里听说了很多你的事情，她母亲不久才去世，她又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感谢你在学校里对她多有照顾，让她不至于太过孤单。”
简——！
爱琳欲哭无泪，但教师和学生家长这个身份到底让她觉得踏实了一些，抱着维德的手臂，用一种即将凋零一般的忧郁表情，气若游丝地微笑道：“简是非常明快可爱的孩子，不止是我，学校里的大家都很喜欢她，公爵不必放在心上。”
请！务必！不要盯着她看了！
“简难得有喜欢的人，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公爵沉吟了一下，道，“如果夫人愿意的话，下次度假时可以来我们领地来玩，无论是打猎还是宴会，我们都会妥善地招待夫人的。”
顿了顿，他瞥了眼维德，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当然，还有维德阁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哦，这可真是好主意，你说得连我都心动了，你那里的狩猎笛我年轻时候也去过，多么快乐的时光！”国王笑道，眼神闪烁，看向爱琳，“爱琳，你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啊。”
顶着周围的人们复杂探究的眼神，爱琳觉得她脆弱的胃一阵疼痛，笑容几乎撑不住了：“感谢您的慷慨，这听起来真是美好极了。不过我不得不拒绝您了，我……我有一份工作，放假期间又需要看顾我的家庭，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您的好意。”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虚伪的话了。
“那可真是遗憾……”公爵沉吟着说道。
说实话，从他的语气里爱琳感觉不出任何遗憾，反而感觉这趟旅行已经板上钉钉。
她汗毛都竖起来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悄悄晃了一下维德的手臂，维德不动声色，只是微笑着开口说道：“承蒙公爵的邀请，只是爱琳实在是不适合出城，如您所见，她身体有些虚弱，就是刚才也在说要去旁边的屋子里休息一下，您的领地在北方，天气比这里还要干冷，她会受不住的。”
“她身体虚弱？”国王神情关切地打量着爱琳，“哦，确实，脸色苍白，看起来很需要一点葡萄酒来红润你的肤色，来来，没有什么是酒不能解决的，如果一杯不行，那就来两杯。”
爱琳干笑，总觉得国王的眼神像是老农在观察自己的土地里苗长得好不好。
别人还没反应，维德先是神色一紧。
爱琳的酒品实在是不敢恭维，让她在这种环境里喝酒，简直像是把羊丢入狼群里，真让她喝了，那估计只有把爱琳绑在身上他才能稍稍安心了。
他笑道：“多谢陛下。谁不知道陛下收藏着普鲁特各地的美酒，以您对酒的了解，我恐怕不得不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稍后让她试一试了。”
维德的恭维让国王心里愉悦，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自从你的父亲本离开了枢密院以后，我很少再遇上让我这么愉快的臣子了，我期待着你能够带着罗德尼一家一贯的忠心和能力，重新回到枢密院帮帮我，也让我每天能多笑一笑。”
他说得轻松，但是国王身边的贵族们却并不会把它当做玩笑话。
这个国王心机深、心眼小，随便说句话可能都是坑，他的大臣们被他玩得要死要活，现在能存活下来的早就养成了拆解他每句话的习惯，仔细一思考，他们都觉得这是国王要照顾罗德尼家了。
这简直是在许诺维德·罗德尼枢密院的位置。
人们复杂地看向了维德。
维德从从容容，按胸低头，优雅地回应：“我的荣耀与忠诚全都属于您，我的陛下。”
周围的人暗自心惊。
都说国王的宠臣本·罗德尼离开枢密院、回到封地，是因为和达西总管争夺国王的支持时落败，从此撤离了王国顶尖的权利圈，现在看来，国王对罗德尼家的宠信完全没有减少啊！
舞厅里，裙裾飞扬，香气萦绕，灯光在水晶间闪烁着细碎的光泽，典雅的舞曲即将陷入尾声。
“陛下，看看舞会里有多少人在期待着和您说话、与您共舞，我若再占据太多时间，恐怕会受到所有人的嫉妒和怨恨。”维德笑容迷人，是与这里的气氛最为融洽的贵族风范，让人心折。他轻松自在地说道，“如果您允许的话……”
“爱琳夫人，如果下一支曲子还没有安排的话，您愿意给予我这个荣幸吗？”
忽然，低沉冷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维德的话。空气中有了一瞬的停顿，包括国王在内的人们停止了说话，惊讶地看到公爵对着爱琳微微欠身，伸出了手。
结实的掌心上有着握有各种武器后磨出来的茧，手绝没有维德的修长而赏心悦目，却有种如同钢铁一般沉甸甸的质感。
爱琳无措地从他的掌心看到他的脸，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他的低头让鹰钩鼻显得更有主见，眼睛一如既往地直直看着她，那目光不像是邀请，倒像是……评估。
评估？
她有什么值得一个公爵注意的？
爱琳心里升起了警戒。
然而情势不容她细想，除去开场舞，公爵拜访寂夜以后第一次舞会的第一只舞邀请的是她，这个事实如有实质，她感觉寂静像是水波一圈圈地扩散开来，无数探寻的目光灼热地打在她的身上。
她承受不住压力，慌乱地开口：“我想……我很荣幸，但是……”
“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了吗？”剑兰公爵问道。
“不，并没有。”
爱琳说到这里，已经明白她并没有权利去拒绝。
她知道，在这个场合拒绝一名公爵的邀请，是一件多么尴尬而不合时宜的事情。这条裙子在把她带入这个华丽的圈子里的同时，似乎也成了束缚着她的枷锁。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低声说道：“我很高兴。”
“谢谢您，爱琳夫人。”他轻轻吻在了她的手背。
“哦，今天能够同时欣赏爱琳和公爵的舞步，倒是很有……意思。”国王慢慢说道。
曲至尾声，新乐将起，爱琳整个人都像是一块僵直的木头，周围的目光简直像是要杀死她，她却不得不顶着黏腻细密的视线，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向舞池。
她松开维德的手臂，他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爱琳回头看着他，淡漠的眼里带着点光亮。
“神的恩赐。”
他低低说道，乳白色的光芒闪过，掠向了爱琳的脚。
“好了，阻碍你展现动人的舞姿的最后一个障碍消失了。”维德弯下腰，朝她眨眨眼，碧眸含着笑意，“我宣布，你现在已经被施了让人勇敢的魔法，当下一支舞曲响起时，你会身姿轻盈，如同插上羽翼；你会美丽大方，裙摆如同鲜红花朵。”
“可我……”爱琳冰凉手指下意识地紧紧回握住他的，偌大的舞池像是汪洋，只有他的手指尖是她可以停靠的地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能抵抗住，羞耻地向他坦诚了自己的软弱，“我害怕别人的目光。”
他大概会很失望，为了她在他费尽心思弥补她的不足以后，依然没有达到一个合格的贵族妻子的标准。
她等了一息，慢慢抽回手。
“那就只看着我。”
她的手被握牢，轻轻一拽，她如蝴蝶跌入了他的怀中，心里噗通一跳，他额头轻轻碰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视线里真的只剩下那双绿宝石般漂亮而深沉的眼眸，整个感官都被他所占据，旁人的议论、视线，刚刚还如刀锯割着她的躯体，此时忽然就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只有我在看着你，没有别人，请你只感受我的目光。”
爱琳完全没听见旁边传来的哗然声，也完全没感觉到越发炽热的视线。
她忽然之间感觉到了无限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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