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离开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贵妇人。
被紫色绸裙紧紧包裹的身材丰腴而高大，盘起的发里用珍珠、绿松石、黑曜石点缀，裙子上绣着精致的花草纹路，手里的包上琳琅满目。
她此时满脸都是泪，惨白的脸上被冲刷出两条道来，妆容有些浑浊，蓝眸里盛着深深的怒意和恨意。
“把我儿子弄成这个样子的究竟是谁？我现在就需要一个答案。我告诉你们，你们校方别想着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今天不好好收拾那个人，我梅兰达·舒尔茨绝不罢休！”
弗雷德校长看清了是谁，额上刷的一下流下汗来，赶紧掏出手帕擦了擦。
里德·舒尔茨伤势最重，偏偏他家里的人又是这些孩子里最有权势的，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梅兰达夫人，诸位家长，我是爱琳·鲁伯特，里德的班主任。这次的事情，您问我就好。”
轻轻的声音响起，梅兰达夫人眼前一道幽灵一般漆黑削瘦的身影出现，哪怕在盛怒之中也被吓了一跳。
见鬼，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刚刚竟然没见到她！
“爱琳·鲁伯特？”梅兰达夫人挑着眉眼，锐利地看向她，语气咄咄逼人，“也就是说，我儿子受伤，都是你的错了？”
“……是，都是我的错。”脸色苍白的女子低着头，木然地重复着，好像这句话已说了千百遍，纤细的脖子垂着，如同一株即将折断的植物。
她不觉得她还能再待下去了。
苦恼了很久的问题得到了完美的答案。
只要她离开这个学校，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她想离开，去哪里？不知道。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她很害怕。害怕这个不受控制的自己。她很憎恶。憎恶这具不听话的躯体。
明明已经被训练了千百遍，在身体感受到威胁的时候，依然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击，将魔法在阵法作用下全部加倍返还给了施法者。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长老失望至极的眼神，心里一阵蜷缩，难受得想吐。
梅兰达女士冷笑一声，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了校医惊喜的声音：“哦，他醒来了，里德醒来了！”
在场众人先是一惊，而后都松了口气。
校长、老师们露出了笑影，梅兰达女士用以她的体型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奔过去，抽噎着扑到床边，一把搂住了儿子的脑袋：“哦，我的宝贝！哦，我亲爱的孩子！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天知道，我真是害怕极了。”
一群人涌了过去，爱琳则站在原地。
自从刚刚发生的事情以后，灵魂似是自躯体抽离了一半，她感觉不到情感波动，只觉得很冷，像是浸在深海里。
此时她远远地眺望着，竟然有些羡慕受伤的里德。
他的狡诈聪明，他的审时度势，他在人际交往间的天赋她永远也学不会，但只有他拥有的怀抱，让她羡慕。
她想不起来是不是也有人曾这样抱过她，替她伤心流泪，哭得比她自己还要痛，为了替她讨回公道不惜浑身是刺。
大概是她不值得吧。
她麻木地想着，也不觉得伤心，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头顶忽然落下了一个拳头，很重，敲醒了她，动作一如既往的粗鲁而不温柔。
“喂，你这个女人，可真是个惹事精。”
说的话也很不好听。
因为很疼，所以她眼角沁出了水光，低头眨了眨眼。
“想离开了？”他接着问，低沉的语气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
爱琳点了点头。
“你还真傻。”他嗤笑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的动静，眯起了狼一般的乌黑眼睛，“就算要离开，也该自己主动离开，被人逼着狼狈离开，是最蠢的决定。”
爱琳动了下嘴唇，又紧抿住，被他所激，眉眼一反方才的木然，带了几分执拗。
反正她就是蠢，一辈子学不会权衡利弊。
“不过可惜，这次你大概是走不了了。”他懒洋洋地说道。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
白狼哂笑一声：“你大概不会懂得，像里德这样的男孩，是决不能容忍别人——尤其是大人——随意插手他的事情。破坏规则就意味着彻底认输，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那是一种怎样的耻辱？”
爱琳愣愣地看着他，用眼神表示她一丝一毫也无法理解这种没有挑战也要给自己创造挑战的神奇心态。
“笨死了。”白狼一副她的智商无药可救的样子。
爱琳皱皱眉，懒得理他。
然而事实证明，同类是最了解同类的。
里德竟然真的稳住了他的母亲，暂时让她把重心放在了搬他回家好好休养的事情上，别的家长们也纷纷带着孩子回去。
只是梅兰达走之前不忘留下狠话：“别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明天就会继续找你算账！”
爱琳还没来得及回答，白狼就在旁边吊儿郎当地挥手：“那您一定要小心看看脚下会不会突然多了一个放大阵法，梅兰达夫人，虽然您的魔力或许比较符合您的性格，温柔而无害。”
梅兰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跟鞋踩得噔噔作响。
白狼在她身后冷冷地道：“梅兰达爵士。”
梅兰达夫人顿住脚步。
“容我提醒您一句，十个六年级的孩子经过阵法放大的攻击型魔法落在身上，正常人早就死了。
“但凡今天被围攻的不是爱琳·鲁伯特，而是任何一个别的教师的话，就会是另一种局面。希望那个时候，您和舒尔茨勋爵的领地足以面对审判和诉讼。”他的声音平稳，却含着一种原始的冷酷，一字一句，“您会明白契约三族所代表的含义，我保证。”
梅兰达夫人的高大的身影僵直，然后脚步更快了，鞋跟似乎要把地面踩出窟窿。
爱琳忍不住抽了抽他的衣袖：“你别玩了。”
“多大点事情，瞧你愁的。”白狼侧头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嬉笑的神情里已没了方才针对梅兰达的冰冷锐利。
爱琳默默地叹气，站在校门口，环顾着远远看着她的人。
曾经忽视她的、轻视她的、嫉妒她的眼神，如今全都染上了畏惧和厌恶。
真巧，她古怪地笑了下，她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白狼在她旁边沉默地站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偶尔低头漫不经心地看她两眼，漆黑的眼中情绪难解。
弗雷德校长欢送完了家长，小跑着来到她面前，踮脚安慰了她几句，就要带着教师去安抚各方，打通关系。
翠西亚教授用一种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她的眼神，让她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爱琳收拾东西，在各种视线中离开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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