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0 章 大梦初醒（一）

萧暮雨哭得太厉害了,她身体机能没有完全恢复，一时间承受不了，等萧母带着医生过来时,萧暮雨已经睡着了。

    在给萧暮雨做了个检查后，医生低声道：“各项指标都正常,是意识恢复了。但是她在这里面躺了太久了,虽然一直在按摩和被动运动,但是肌肉锻炼依旧严重缺失，所以先要好好休息然后开始康复训练。另外她脑电波波动相当大，情绪很不稳定,需要你们家属好好安抚,我也会适时进行干预。”

    萧母连声道谢，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梦里，萧暮雨真的好好的回来了。

    交代后，医生有些急切道：“今天和萧小姐一样从沉睡中清醒的人相当多，医院紧急调配医务人员,我需要立刻回去帮忙。”

    萧母听得一愣，随后眼里不可遏制地涌出一抹光,“您的意思是，那些被强行拉入天网的人都醒了？”

    医生也露出一个笑容,“不错,刚刚新闻就在全国通报,还活着的那些昏迷的病人都醒了。全国上下一片欢呼,大家开心得不得了。而且天网的事也已经在全网通告了，这其中的一些隐秘总算能真相大白了。”

    说到这,他脸的笑意凝结在一起,有些沉重和愤慨。

    萧母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其他事她可以不管，但是天网的事必然会牵连到自己的女儿。她刚开始太激动了，根本就没来得及考虑萧暮雨怎么回醒，也就没想到是所有人都醒了。说来也是，萧暮雨之所以昏迷就是因为天网控制了所有的网络系统，将她的意识锁了进去，这么久都没出来，总不至于是它良心发现主动放的人。

    思及至此，萧母赶紧伸手点了下手上的手环，一个虚拟屏幕出现在眼前，她点开网页搜索了一下，新闻头条赫然就是四个字，“天网崩溃！”，排在第二，第三的是，“全国各地因天网昏迷的病人陆续苏醒”，“天网幕后操纵者”。

    萧母点进去看得触目惊心，她冷静下来思忖了下，立刻打电话给萧振烨。

    “老萧，你到哪里了？”

    那边萧振烨声音很快传了过来，“已经在路上了，再过五分钟就到医院了，暮雨怎么样，还清醒着吗？”

    萧母一想到萧暮雨，眼睛就红了，她忍了忍声音还是有些抖，“她一醒过来就哭得特别厉害，我从来没见她那么哭过。她身体虚弱得很，情绪又崩溃了，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萧振烨沉默下来，许久才有些沉重道：“我刚刚打电话问了下老沈，他们说……清秋那孩子没有醒，而且医生说，恐怕撑不了多久，很可能脑死亡。”

    萧振烨已经知道之前被天网挟持的人都陆续醒了，而萧暮雨出事后沈清秋紧跟着出了事，两家都清楚两个孩子都进去了，现在萧暮雨出来了，而沈清秋没有，他们多少猜到了一些。

    萧母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沈家那丫头……她心里堵得发疼一阵阵往下坠着。两家感情一直很好，沈清秋在他们两人眼里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女儿，而两个孩子的感情，做父母的虽然没有过多干预，可是却也心知肚明。

    “所以暮雨是因为……”萧母捂着嘴压着哽咽，迅速擦了擦眼泪，随后神色一僵，低声道：“老萧，三区来人了，你快点来，我先应付他们。”

    萧振烨表情一凝，侧头对着自动驾驶系统道：“提速百分之十五！”

    眼看有人过来，萧母收了屏幕低头擦了下眼睛，再抬头时神色淡然脊背挺直，主动走上前和为首的中年男人打了招呼，“徐副部长，你好。”

    男人带着眼镜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伸手和她握了下手，“刘主任，你好，暮雨已经醒了吧。”

    萧母表情微微有些颓然，叹了口气：“醒了，但是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打击，一醒过来就情绪崩溃了，又过昏睡过去了。如果徐副部长是有什么事，能不能先等她缓一缓，她那样子恐怕没办法配合你。”

    徐清南瞥了她一眼，随后摆了摆手，“刘主任你不要误会，我们来并不是兴师问罪的，这次天网事件突然自动解决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是因为太轰动了引起上面高度重视，我们必须在今晚之前把事情调查清楚并且做一个详细报告。就在十五分钟前，国家网络安全总局和三区网络信息研究院都发现天网系统崩溃，所有玩家自动登出并且数据注销。可是很快，本来应该崩溃了系统竟然自动修复，现在我们还在持续跟进，但是让我们觉得可怕的是，我们依旧无法人为干预它的过程，你应该知道其中的紧急性。”

    他表情十分严肃，语调平稳速吐字却略快，让萧母清晰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所以你们来找暮雨，是觉得她可以解决？”萧母有些犹豫。

    “对，萧暮雨已经是现在唯一一个全程参与了天网研发的核心成员，据我们之前调查，她在天网的研发过程中居功至伟，甚至有人说，如果没有她，天网都不可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他这番话落在萧母耳朵里却不像是夸奖反而带着别样的意思，让她立刻就警觉起来。

    “徐副部长言重了，你是暮雨出事后才调派到三区的，对她不了解，道听途说怎么能信。三区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哪一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家暮雨才多大，二十多岁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在这么一个可怕又复杂的智脑研发上居功至伟。如果不是孙教授垂青，就她的资历，恐怕都不够格参加这么一个国家级项目。”萧母心不断往下沉，可是脸上却分毫不显，语气自然道。

    徐清南闻言也不多说，朝后挥了挥手，很快身后的工作人员立刻打开光脑调出了萧暮雨的档案。

    “萧暮雨，生于公元2358年11月，九岁时自学完中学所有课程，十岁时参加全国青少年计算机信息技术大赛，获得金奖，同年被M大计算机软件学院少年班录取。十三岁被保送至国立大学光华信息学院硕博连读，导师就是名噪一时的孙淼教授。十五岁代表国家队参加世界人工智能设计大赛，获得冠军。十六岁被第三区研究总院破格录用，开始在第三区从事计算机软件研发工作，随后成为天网计划核心成员。”

    他一口气不停把萧暮雨的简历念了一遍，压不住眼里的赞叹，对萧母道：“你还坚持认为你的女儿不够格吗？就连国内顶流的孙淼教授，履历都没有这么光辉过。”

    “哪怕她有资格有能力，在她的履历上，永远不过是无数个参与了这个项目的成员中的一个罢了，只不过可能她的过往光鲜亮丽一点而已。天网研发时的表彰记录徐副部长也能查到，应该很清楚。天网的研发中，我女儿主张的方向被认为是错误的，已经被否了。而且当时的天网并不成熟，后续完善是由第五区和三区其他人员一起继续的，我的女儿那时候已经不在核心成员队伍中了。哪怕是孙教授，也不过是技术援助罢了，徐副部长是不是太看得起我女儿了。”男人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留了一抹胡子，眼眶微微凹陷，墨色的眸子冷淡又深邃，自远处走廊逆着光一步步走到徐清南面前。

    徐清南冲他微微一笑，“萧副局长。”

    萧振烨同样伸手和他握了下手，随后叹了口气沧桑道：“天网的事不是小事，徐部长你的职责我一家人都明白，该暮雨配合的事我们一定全力办到。只是让我们夫妻俩先去看看她，看她到底怎么了。她妈刚和我打电话说孩子醒过来就一直痛哭，她自懂事开始就极少哭，更别说嚎啕大哭，我真的怕她受不了，更担心是在天网里遇到了什么。徐部长这么快就赶过来足以说明对暮雨的重视，你也不愿意看到她再出事，对不对？”

    能让徐清南亲自来，事情的重要性萧振烨很清楚，他也不可能阻止三区的人接近萧暮雨，只能先缓一缓。如果真的是询问他就不会那么担心，他害怕那些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人会把天网的问题都怪在萧暮雨身上，这么大的事故，不是他们家能承担的起的。

    徐清南点了点头，他瞥了眼身后秘书递过来的东西，顿时话头一转：“好，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必须要见到她。”

    说完他又低声道：“我不是郭伯英，这件事无论怎么样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去承担，另外根据后方传来的消息，天网里有很多文件足以给令嫒伸张正义的，另外天网修复中并没有类似于之前的自主意识产生，只是在构建基础世界框架，危险级别不高，不然我一刻也等不了。”

    徐清南又仔细看了下身边秘书递过来的讯息，爽快答应了。他发现，现在萧暮雨这边只需要做个补充，确认那些资料就可以。

    得到准许的萧振烨和萧母两个人推开门进了病房，自从醒了萧暮雨就被转移到了床上，现在还在输液。

    哪怕是睡着了，两个人也能从女儿表情上看出她的痛苦。萧振烨盯着她看了很久，一个被人说理性冷静到有些冷漠的男人这时却红了眼眶。

    两个人看了很久，才掩着门出去了。他们也没走远，就是低声说着话。

    “我都感觉我很久很久没好好看看她了，她从小心智就远超同龄人，聪明懂事得像个大人，以至于我都没调整好自己的角色，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需要父母的小孩。其实她刚出生时也和别的小孩一样小小的软软的，会哭会笑会闹腾，需要我哄。佳茵，我觉得我不配做父亲，没给她一点庇护，关键时刻我也保护不了她。现在她的痛苦，我也帮不了她。”

    萧母同样痛苦不已，“我也不是好妈妈，从来没想清楚她要什么，把她养的太独立了，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别的孩子难受的厉害了，会扑到妈妈怀里哭，寻求安慰。可是刚刚，暮雨她，她却是求我让她一个人。”

    “你说如果真是清秋的事让她这么难过，我们该怎么安慰她，该怎么劝她呢。”

    屋内病床上的萧暮雨睁开了眼睛，看了着门外，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紧紧闭上眼双手揪着床单，忍着哭声。

    她一直觉爸妈是不爱她的，他们只是理性的出于责任抚养她，教育她。她并不是觉得他们不好，只是一向善于看透人心的萧暮雨认为，在自己爸妈眼里她和他们的科研项目之间并没有区别。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心里是很认同这种判断，所以她自己在成长过程中，她也是以这种理性的冷酷去应对世界的。包括那个从小就爱跟着自己，长大后喜欢撩拨自己，保护自己的沈清秋。

    可是她错了，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他们爱她的，所以她嫉妒沈清秋那样的家庭环境，羡慕沈清秋那样全家千娇百宠的模样，可是她却只会用讨厌和冷漠表达她的情绪。明明，沈清秋那么好，明明自己其实很喜欢她。

    萧暮雨把脸埋在被子里，哭湿了枕头。

    当萧父萧母再次进来时，发现萧暮雨已经坐了起来，她脸色苍白，身体显得有些骨感，双眼还是红肿的，但是眼里却没有之前那种让人窒息的痛苦，甚至过分平静。

    这让萧父萧母心里越发担心，也许是需要请心理医生给萧暮雨做心理干预了。

    “暮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萧振烨一时间还是不知道如何转换自己和女儿的相处方式，说出来的话还是不怎么带感情，但是半路中可以看到他想纠正，于是就显得十分古怪，憋得脸都红了。

    萧母看得一脸无奈，她把买的粥端出来，小心吹了吹送到萧暮雨嘴边：“来，一直输液都没好好吃点东西，不过最开始只能喝一点米粥和牛奶，等你胃肠功能恢复了，妈妈再给你做好吃的。”

    萧振烨闻言正色道：“你还是买给暮雨吃吧，孩子才醒可经不折腾。”

    “扑哧”’萧暮雨笑了起来，萧母本来尴尬得要抬手捶丈夫，见状也是满脸惊喜，“那先买，我后面好好学，一定能给暮雨做饭。”

    “不用的，我可以给你做的。”

    “还是女儿好，比你爸这大直男强多了。”

    萧暮雨笑着一口口喝着粥，心里却是血淋淋的泪，沈清秋也说要学着给她做饭呢，可是总学不会。学不会又怎么样呢，自己能给她做一辈子，不会委屈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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