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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章 净意阁小妺赏画


尤小妺见他慷慨赠香欢喜不已,忙感激地施礼拜谢道:

        “二少爷有心了,小妺在此谢过!”

        满少驹见她如此客气,忙探手扶道:

        “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何况旭旭生前与你最好,你我也算朋友,我送些香料给你算不得什么——喜恋,你去寻喜梦取些蓬莱香,回去就为尤姑娘点上!”

        喜恋闻言称是退去。

        尤小妺温婉一笑,随满少驹往屋里走,再环视四周——

        就见正面放着一张紫檀圆桌,其上铺着蓝底提花绸缎桌布,缀着珍珠流苏;其旁围着一圈荷纹四开光圆鼓凳。北墙下靠着一张紫檀云纹长案,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镂花双面苏绣台屏,绣着鲤鱼戏莲;两旁各摆了一件荷花纹镂空双环白玉瓶,工艺考究,花纹栩栩如生。

        墙上,挂着书法五屏——仁、义、礼、智、信;大字皆是行书,其下各有几行隶书小字——

        仁——仁者,人也。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义——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

        礼——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曰: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智——智,烛也!不扰则神清,神清者,智之源。智者,心之府。神清志平乃能形物之情。

        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ní),小车无軏(yuè),其何以之哉?

        尤小妺默默读罢,又见字迹隽秀,笔笔生辉,每扇屏的落款除标有出处外,还印着一枚“谨言居士”的印章,因好奇地问满少驹道:

        “这谨言居士是谁?”

        “是我母亲的别号。这五屏是我母亲亲手所写,打从我幼小时便挂在这里了。”满少驹抬头深情地望着这五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尤小妺从他眼中读出他对这五屏有着特殊的感情,更能体会到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博大慈爱。

        “怪不得你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原是有这样一位贤德之母!也是二少爷之幸。”金夙缘也不禁赞赏道。

        “是啊!若不是母亲苦心教育,恐怕就没有今日的满少驹了……这些先哲名言我日日都谨记在心,唯恐出半点差错而叫母亲伤心……”满少驹一面说着,一面邀她们进东间的书房入座,继续言道,“父亲此生已让母亲心寒,我身为人子,定不能再叫母亲失望了……”

        尤小妺与金夙缘刚坐在塌上,就见一青衣丫鬟端着茶进来侍奉。

        她一面含笑接过茶,一面笑问道:

        “满府丫鬟的名字里有一个喜字,不知这位丫头叫什么?”

        “奴婢银月。”银月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银月?咦?怪了,你的名字里如何没有喜字?”

        “娘子有所不知,府里只有主子近身侍奉的大丫头才含喜字,其余的便是银字或儿字的。”

        “满府真是讲究!”尤小妺如此说着,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蔑视。

        满少驹见她直言不讳,忙示意银月退下,自己坐下劝道:

        “姑娘这话万万说不得,若叫旁人听去,你该吃苦了!”

        “她这性子,若叫她谨言慎行确实难!”坐在圆凳上的金夙缘微笑道。

        尤小妺未做声,只慢慢品了一口茶,无意瞟见北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瞧着极像董旭旭。

        她慢慢将茶盏放在榻中央的矮几上,起身缓步走上前细细端详——

        就见画中那位娇美娘子依坐在荷塘旁,眉目含笑望着塘中几朵盛开的莲花。花面相对,显得那女子清丽脱俗,倒有几分仙骨之风。

        观罢,尤小妺忍不住回头问满少驹道:

        “这是——五姐姐?”

        “是,这幅画像是我在去年仲夏时节为旭旭所画。那时旭旭身子康健,容颜姣好。

        那日旭旭带怜心在后院赏莲,我躲在暗处偷偷瞧着她。那时的旭旭,宛若瑶池仙女一般,比任何一日都美……我想留住她那日的美,因此费了两日的功夫琢磨和修改,方有了今日的画作。哪知……旭旭就这样去了,这幅唯一的画像,竟成了我唯一的念想……”满少驹说着,眼圈不禁又红了。

        尤小妺见又触及了他的伤心事,心内涌起一阵歉疚:

        “原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了……五姐姐素日待我极好,那日她去时,若不是夙缘姐姐相助,只怕小妺连一口棺木也不能为五姐姐讨来……这也是小妺唯一愧对姐姐和你的事了……”

        “你何曾愧对旭旭和我了?”满少驹见尤小妺自责,怕她多心,笑道,“那日你也尽力了,你的苦处我和旭旭都是知道!你也不必为此愧疚伤神。肉身只不过是灵魂的寄居之所,旭旭今生这个肉身带给她太多苦痛,而今旭旭的灵魂终于得以脱离这苦身,你我也该为她感到欣慰……至于这肉身躺在哪里,想来旭旭也不会在意的!”

        满少驹的一席话令尤小妺惊叹不已——早上还听喜恋说满少驹近日茶饭不思,人也憔悴了不少。想起他与五姐姐的情意,她更能体会到他的痛苦。

        想当初她与童哥哥分别时,她的心不也如此疼痛难舍吗?只是她的童哥哥尚在人世,而他们却永远阴阳相隔……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她终于忍不住想来劝他。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倒反过来劝自己了!想到此不禁又哑然失笑。

        “尤姑娘笑什么?是我哪里说错了?”满少驹见她突然瞧着自己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听说二少爷近来不好,因此想着来劝劝二少爷。可我还不曾劝呢,二少爷倒先来劝我了!我是笑自己罢了!呵呵呵……”尤小妺一面笑说着,一面又折身坐回了榻上喝茶。

        满少驹闻言憨憨一笑,几步上前也坐在榻上扬眉故作好奇地问道:

        “你想劝我什么?”

        “那日五姐姐去时就见你哭得伤心,之后几日又听喜恋说你因思念旧人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还整日闷在屋里盯着一幅画像出神。小妺念及你人好心好,不忍瞧二少爷过分沉溺在伤痛之中——这也是旭旭姐最不忍看见的——因而想着前来劝解,哪知二少爷并不像喜恋说得那样,瞧着神色极好呢!”

        满少驹起初听她前面的话时心内备受感动——她虽素日与我往来极少,却在旭旭去后想着来劝我,倒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别看她平日里冷言冷面的,却也是个热心人——但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就总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因笑问道:

        “你这是赞我还是骂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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