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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白鸽


道姑煮了茶,秦漠说这烹茶之水是去年大雪,仙姑亲自装了积雪埋于地下,无根之水最是清净,瑾妍今日倒是好口福。

        瑾妍喝着这茶,除了清香倒也品不出个别的名堂来,先前是她吵着要来见说书人的,如今她有些拘谨,反而最少话的人也是她了。

        瑾妍根本没想到铿锵讲述故事的人会是一位道姑,更没想到的是秦漠看似与其很熟络。

        从秦漠跟道姑的交谈,瑾姑听出来秦漠唤这道姑为姨母而非仙姑,秦漠的母亲是长公主,他唤作姨母的人岂不是公主了?

        瑾妍还从来没听说过赵家有一位公主做了道姑呢。不过,这也不奇怪,瑾妍对那些子皇家私事向来就不关心,又何从知晓呢?

        道姑跟秦漠又谈了好一会子,提及了长公主,提及了秦雨清,却从没有提及皇族的任何人。

        后来道姑抚了一阵子琴,秦漠吹萧伴奏,两人配合极好,一曲高山流水,让人听得欢愉。

        瑾妍坐在桌案旁,有些自嘲,看来自己的眼界实在太浅薄了,自以为那说书人是个身世困顿的可怜人呢,还想着看看是否有自己可以相帮之处,如今看来,人家是公主,过着遁世归隐的闲散生活,说书只怕不过是消磨时间的一种爱好,如同这抚琴烹茶一样。

        不过,这公主的爱好还真是特别。

        瑾妍垂首,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中越来越自卑,她羡慕这种活得努力而丰盛的女子。梦依才学美貌努力攀爬,为了她喜欢的男子,也为了她想要的生活。如今这公主明明是金枝玉叶,却选择了这种简淡闲适的生活,为了她自己的爱好也不惜抛头露面。

        你慕瑾妍呢?除了会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外还会什么呢?这样的你又凭什么想去拥有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日子呢?

        “瑾妍姑娘可唤贫道一声素清姑姑,仙姑仙姑的叫着倒是生份了。”道姑见瑾妍静默端坐,在她身旁坐下道。

        “是,素清姑姑。”瑾妍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赶紧答道。

        “你既是漠儿的朋友,也实不相瞒,我便是漠儿同父异母的素萝公主赵素清,日后有空,欢迎常到我这白云观来,平日里除了漠儿鲜少有人来这儿了。”素清道姑据实相谈。

        瑾妍明白素萝公主这样恳切交谈,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重视,便立即应到并道谢。

        “想不到素萝公主是这般豁达开朗的一个人。”回途中,瑾妍在马车上说道。

        “豁达开朗也只是因为经历过悲痛,看的开看的淡而已。”秦漠淡淡答到。

        这涉及到公主的私事了,瑾妍便停住了话头不再追问。

        秦漠倒是开口又提了起来:“姨母也是个可怜之人,幼时因为母妃身份低微,一直不得先皇的慈爱,十三岁时便被先皇要送去漠北合亲,后来是母亲求着太后说姨母年纪太小不堪重任才拦了下来。后来随母亲出宫认识了说书人范楚云,可是她的母妃哪有力量助她嫁给中意之人呢,后来范楚云无故病逝,也是母亲助姨母出宫戴发修行,过上了这般日子。”

        秦漠说得简单,可瑾妍明白在宫中无权无势,即使是公主,命运依旧会凄惨,合亲之路只怕需要的不止背井离乡,还有更多常人不能想象的凄苦。意中人无故病逝,这应该是素萝公主一生中最悲痛最无奈的事了吧。

        惊堂木在手,折扇微摇间,她是否又看到了那个翩翩说书的少年人呢?瑾妍突然觉得自己能理解一个堂堂公主为何遁入空间,抛头露面的说书了。

        瑾妍回到梅园的时候,天色微暗,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梦依住过的房间已经收拾整理出好了,众人面色平平,就好像昨夜的火灾从来没有过一样。

        翠岫午时就回了梅园,她见瑾妍回了府,前脚刚回了闺房,她后脚就提来一只鸟笼,一只白色的信鸽停在笼外的横杆上。

        “哪儿来的信鸽?”瑾妍好奇地问道。

        “褚公子送来的,他说如果小姐有什么事,可以让白鸽送信。”翠岫欢喜地说道。

        “哦,知道了。”瑾妍淡淡地,因为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要跟褚非离联络的,平日里遇着了一起吃个饭,玩乐会子还是可以的,可真要她提笔给他写信,她倒是有些想笑了。

        “褚公子还问了小姐手上的伤势和昨夜的火势。”翠岫将鸟笼挂在窗前说道。

        瑾妍没有接翠岫的话,她静坐了好一会子,突然说道:“把那白鸽放了吧。”

        翠岫看了看白鸽,又看了看瑾妍道:“小姐,这是家养的鸽子,放了它你让它去做什么吃什么啊?”

        瑾妍转过头,看了看白鸽,失声笑道:“也是,那就留着吧。”

        “褚非离可有说他何日出征?”瑾妍敛了笑意问道。

        “这个褚公子倒是没有提过。”翠岫拿来了药盒打算替瑾妍受伤的手换药。

        拆掉一层层的纱布,细长的伤口差不多布满了整个手掌的长度,伤口已渐愈合,却又没完全长拢,翠岫小心翼翼擦洗,生怕触疼了瑾妍,然后涂上了膏药,再一层一层裹上纱布。

        “褚公子说等伤口完全愈合了,再日日擦那驱腐生肌膏,过些日子这手掌就该什么痕迹也没有,跟从前一样了。”翠岫停着口中的话,小心地将纱布条翻转打了个结后又说道:“褚公子还说,估摸着明日过了就可以擦那驱腐生肌膏了。”

        “一口一个褚公子,我看褚公子跟你话还是挺多的啊。”瑾妍学着娍妍的声调道。

        “人家褚公子那还不是因为关心小姐你,才多给奴婢交待了几、”收捡好药盘的翠岫,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娍妍,立即停住了口中的话。

        瑾妍看了下伤口,抬起头来也看到了站在门口欲进还出的娍妍,愣了下说道:“下雨天的,站在门口这是要做什么,进来啊。”

        “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主仆说贴心话了。”娍妍冷声说完,转身就走。

        翠岫忙追上去,瑾妍懒懒地倒也没去追。

        翠岫回来时一个人,头发上沾了些雨丝,挂在发间,晶莹透亮的,估计娍妍是回幽兰园了,瑾妍也懒得问。反正沾了褚非离的事,娍妍多相信的人也立马怀疑了起来,瑾妍觉得自己次次去哄她开心,逗她消气,更是助长了娍妍这种偏执的多疑,也是该让她自己去想一想了,并不是每个人都稀罕着她的褚非离啊。

        当然瑾妍自己的心里也窝着些恨气,当然不是对娍妍的,而是对秦碧安的,试想昨日夜里梦依若不是来了自己的房睡觉,待在那火房里,就算没有生命危险,只怕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颊也早给毁了吧。

        窗外的雨,朦朦胧胧,夜色格外的漆黑,翠岫坐在桌边小案上绣着一张绢子,瑾妍则坐在窗边逗弄那信鸽,你主人养你是做什么的呢?只是给他送送信跑跑腿吗?如今你跟了我,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你不该是叫它小白吗?”褚非离的声音在门边响了起来。

        翠岫忙起身,福了下身子。

        也好,小白叫着挺顺口的,关键这名字特别容易理解。

        褚非离一身碧色的袍子,外面罩了件玄色的斗篷,因为下雨,他便戴着篷帽,帽沿上还积有细小的雨珠,进了屋内,他便脱下斗篷,翠岫忙接过去,退出了房门。

        瑾妍看这架势,心中暗想褚非离如今在梅园可还真不讲客气啊。

        褚非离果真不讲客气呢,他自己拿起桌上的茶杯,替他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又问道:“害怕吗?”

        瑾妍明白褚非离问的是昨日夜里那场火,由此也可以看出他也认为不可能是凑巧的烛台倾倒引起的走水。

        “不害怕,只是气愤,恨那阴险小人的恶毒。”瑾妍丝毫不因为秦碧安是褚非离的姨母就口下留话。

        “不会是姨母做的,这更像是要嫁祸于她。”褚非离的直觉如此,也就照实说了出来。

        “你唤她一声姨母,这样讲也无可厚非。”瑾妍毫不留情面,话中的意思便直指秦碧安了。

        “如果姨母要除了苏保林,就绝不会失手,再者说要是房里点着烛火,站在窗前看一看也是知道房内有没有人的,房内的苏保林既然不在,又何必纵火?更何况苏保林和她的丫头都不在房里,又如何会点上烛火呢?你觉得苏保林会是这么个不细致的人吗?倘若房内漆黑还要伪装成烛台倒地引起的火灾,就必须进到房里,进到房里,见不到苏保林当然就不会纵火的。这件事怎么看都更像是要挑起梅园和幽兰园仇恨的陷阱。”褚非离分析道。

        听褚非离这样说,瑾妍也觉得很是有理,可是谁会这样做呢?这件事似乎又回到了她溺水时的事件一样,看上去答案结果就在眼前,可一细想却又毫无头绪。

        “我、我不跟你说这事了,反正我不信你说的。”瑾妍嘟着腮帮子,左手绕着发丝说道。

        褚非离一看瑾妍这样子,就知道她是相信自己话的,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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