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蔡子蛮
老太太居住的是一个古式独院，常常有游人误入此地，也难怪她把这三人当作游人给处理了。
张九九推门而入，快步上前，搀扶住老太太，热情的的套着近乎，“太奶奶，您不认识我啦？”
老太太抬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怒道：“你这个臭小子，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张九九一头雾水，心说难道老太太糊涂了？不至于啊，她除了耳朵不太好使，其他的也没见有啥毛病啊。
阿庆跟在身后，小声对张九九说：“这老太奶奶的脾气可真大！”
老太太骂完张九九，仔细打量了阿庆一会儿，又对张九九撇了撇嘴，“想不到你这个臭小子，生的闺女倒是挺齐整！”
张九九这才明白，合着自己这“无良爸爸”的名头已经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了，可这个锅自己只能背着。
不过见她挺喜欢阿庆，就赶忙把阿庆拉到老太太面前，“阿庆，快叫老太奶奶！”
“老太奶奶好！我是阿庆，他是我爸爸”阿庆乖巧的把张九九的名头给坐了结实。
老太太对张九九“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他，拉着阿庆的手，宠溺的看着她，“乖，跟老太奶奶来，给你拿好吃的。”
老太太领着阿庆走向堂屋，张九九也跟在后面。
云阳此时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他已经确定这里就是古木雕像所在的地方，自己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可胆小惯了的他如今碰上这么暴躁的老太太，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也只能默默跟了上去。
一进屋，就看见一张柏木寿材摆在正中，棺中被褥齐全，看样子老太太平时就睡在里面……
张九九小时候就来过，当然知道这是老太太为自己预备的，可每次看到这些，都还是会感觉瘆得慌。
老太太从里屋拿出许多水果、干果，都是平时镇上老人们孝敬、老太太存下的。
阿庆也把自己小挎包里的零食都倒了出来，跟老太太分享。
看得出，老太太很喜欢阿庆，不过对站在门口的两人就不那么满意了，一脸的嫌弃，“那个是谁啊？也不知道说句话！”
云阳赶紧上前，小心的回答：“我是云阳……”
老太太没听清，生气道：“大点声！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虚！”
张九九忍着笑，提示云阳老太太耳朵不太好使，云阳一脸尴尬的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是云阳啊！”
老太太正在给阿庆剥花生，听到云阳的回话，神情一滞，猛地提高声调：“再说一遍，你是叫什么？”
云阳被老太太喊得一愣，不得不更大声的回道：“云阳，我叫云阳！”
老太太撂下花生，没有管他，前脚赶后脚进了内屋，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云阳苦着脸看向张九九，张九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左手托着一个老旧的木盒子、右手抓着一个相框样的东西走了出来。
云阳一直盯着那个木盒子，脸上的激动已经无法抑制。
老太太颤抖着把相框扣开，从里面夹层拿出一张三寸大小的发黄老照片，拿到云阳面前，反复的看了起来。
张九九看到，那照片虽然破旧，但保存的很好，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都是民国穿着，其中一个仔细一看，明显就是云阳。
老太太越看越激动，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怎么会，怎么会……”
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但关注点却在不同的东西上。
张九九担心老太太有什么闪失，上前贴在她耳边缓声的说道：“太奶奶……”
“你走开！”老太太这会儿完全处在失控的状态下，直接打断张九九，指着照片上云阳的图像，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你跟他什么关系？别想蒙我！”
云阳看着照片里的两人，那时候蔡子还不到20吧，当时蔡子用自己积攒了很久的零散工钱，特意叫上他一起拍了这张照片，那或许是自己印象中蔡子做过的最奢侈的事了，想不到还一直被保存着。
“嫂子，那就是我啊！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蔡子啊！”
云阳已经全明白了，蔡子真的已经死了，眼前这个老太太就是他的妻子，时间对于人类真是残酷。
老太太木立当场，一边是照片里笑容满面的少年人，一边仿佛是从照片里翻版的大活人，自己曾不断的听过丈夫讲述他的少年伙伴，跟他分散是他短暂生命中的最大遗憾，可如今这个人就站在眼前，年轻的不真实。
可当他叫出“蔡子”这个名字，她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确是丈夫一直念叨的那个云阳。
“蔡子”这个名字只是丈夫小时候的乳名，当兵后，因为他打仗不要命、性子直，所以被长官改成了“蔡子蛮”，“蔡子”这个名字在他家人于战乱中陆续死后，就已经没人再这么叫了。
老太太眼泪止不住的扑簌而下，双手颤抖的想打开木盒上的锁，几次都没有打开。
张九九想帮忙，却被她推开了。
又试了几次，终于打开了原本并不难开的锁，老太太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刻两人雕像，成年男人巴掌大小，刻的是两个相拥的小人儿，木材已经变得干瘪，可两个小人儿的笑容依旧。
她打开盒子的时候，云阳就一直盯着，此时见到木雕，从未哭过的树妖，眼里竟不知怎地，开始蓄起了水汽。
老太太把木雕伸到云阳面前，只见那高高瘦瘦的木雕小人儿背上还嵌着一个弹壳，老太太不知道这个云阳到底是什么人，但只要他确实是丈夫临终还在挂怀的“云阳”，那就够了。
“他一直说，是你救了他的命，直到临死还把这个带在身边。”
老太太把木雕递给云阳，像完成了使命一样，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是那个一大早就能团灭爷孙俩的老太君了。
双手抚摸着木雕，云阳的眼泪不住的掉在了木雕上，自己从未料到，那次一别，竟成永别，心中百般滋味不知道如何表达。
老太太看着他手中的木雕，逐渐变得像是新作的一般平滑有生气，已经明白，这个云阳绝不简单，心里惊涛骇浪，突然一股怒气生出。
“你！要是你在，他……他也……”
“哎，不怪你，对不起，不怪你……”
说着，便再也忍不住悲痛，竟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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