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辞别
裴清秋拉着刘辩和贾诩进了屋，她热情地为两位互相介绍了起来。
只是在听裴清秋念出了“刘辩”二字时，贾诩心中一惊。
他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这位被董卓给毒杀的皇帝。
裴清秋这才刚介绍完了刘辩，她正要继续介绍贾诩，贾诩就已经先一步打断了她。
只见他笑呵呵的对刘辩说道：“我姓贾，名玉，以后就还请多担待了。”
贾玉？
裴清秋愣了一下，可是她转念想到了一件事情。
刘辩是被董卓毒杀的，贾诩在董卓手下干过，该不会……
她恍然大悟，贾诩是怕惹上什么麻烦，所以才故意用了假名吧。想通了这点，她倒也并未拆穿贾诩。
刘辩显得很是单纯。见贾诩这般客气，他也慌忙回了一礼：“不敢，还望以后多多包涵。”
“你是不是有一妻子，叫唐姬？”
贾诩不动声色地开始寻找话题。
虽说他这是在明知故问，可偏偏刘辩傻傻落了套。
听到“唐姬”这个名字，少年的眼睛猛然睁大，他的嘴唇都在打颤：“是、是的……你……她……她过得好吗？”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裴清秋津津有味的在一旁听着八卦。
她一会儿看看贾诩，一会儿看看刘辩，只恨不得两人能快点儿一口气把话说完。
面对刘辩的失态，贾诩却是不慌不忙，他淡然道：“李傕想要强纳她。”
“李傕……”
刘辩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下一秒，他双目发红，怒目圆睁，一字一句如同泣血：“这个老匹夫，他、他该死！”
一想到那笑靥如花的女子惨遭他人毒手，刘辩只觉得心在滴血。
他下意识捏紧了双拳，力气之大，青筋隐隐乍现。
“但……”贾诩下意识想要抚须，只是手伸到下巴处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没有胡子了。他只得作罢又放下了手。
这个“但”字一出，刘辩和裴清秋都望向了他。刘辩的眼中燃起了点点光芒，似乎在期待贾诩接下来的话；而裴清秋则急切地想要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她催促道：“但什么呀，你快说啊。”
“但还好我略施小计，让他不得不作罢。”
抵不住裴清秋的催促，贾诩也不再卖关子，他笑眯眯地说道。
裴清秋：“……”
无利不起早，她就说贾诩怎么突然要聊这些，搞到最后原来是为了邀功。
就好像她知道要先刷大家的好感度一样，贾诩也深谙其道。
而且这个话题明明格外生硬，偏偏经贾诩口说出来却显得像是如同闲聊。这老狐狸还不忘又补充了一句：“她一生都不肯再嫁，后来被献帝封为弘农王妃，后半生也算是高枕无忧。”
妙啊。
裴清秋都忍不住在心中为他叫好。
这最后一句真是点睛之笔，即让刘辩放宽了心，又在暗示唐姬能有如此待遇都是自己的功劳。如此一来，刘辩的好感度刷了，恩情他不也承了吗？
至于唐姬是不是真的“高枕无忧”？在场一个刘辩早早死了，她一个不懂历史的，是黑是白，不都凭贾诩那张嘴说吗？
果不其然，听完贾诩的话，刘辩长舒了一口气，他整个人瞬间卸下了力。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认认真真朝贾诩又行了一大礼：“多谢，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但说无妨。”
“无妨，不过是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贾诩笑得很是温和。
在一旁看着他笑的裴清秋，只觉得头皮发麻。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现在的当事人是刘辩，她现在是看得清。可到时候，这贾诩到时候不会也这样套路她？
这事儿还真说不好。
裴清秋心中叹了口气，只能又一遍提醒自己，要小心点贾诩。
等刘辩和贾诩闲聊完，裴清秋看刘辩的眼神，好似恨不得当场认贾诩当大哥。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初次相识，她不过给了他一个烧饼，他就能说出竭尽全力这样的话来了。
这孩子不会是从小缺爱吧？好像旁人稍稍流露出一点善意，他都会记在心中。
“裴姑娘，今天我就回来看看你。贾大哥说他有话要和你说，我就先回去了。”刘辩主动道别，他把两枚铜币塞进了裴清秋手中，又道，“程木匠给我发了一点工钱，你拿着吧。”
裴清秋看着手中还带着刘辩温度的铜钱，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她将铜钱收好，笑眯眯地道了声不错。
刘辩离去，只是他刚走出门没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笑说道：“今天听你说的关于种地的事情很有趣，希望下次能见到你种出的植物。”
裴清秋：“……？”
人马上就走了，大可不必再加这么句话把刚刚酝酿好的气氛给打破。
待刘辩走得没影后，裴清秋才看向了贾诩，贾诩也正望着她。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要说什么，你说吧。”
当然，如果不是说打听到的情报，别的话也不用说了。
因为自己刚刚和刘辩说的那些话，她对自己起了防备。
贾诩一眼就看穿了裴清秋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拆穿，只是微微一笑，道：“裴姑娘，我有些饿了，不如你去为我做顿饭？待吃完饭后，我和你详述我所收集到的情况。”
意思就是，他给她收集情报，她给他做顿饭就算是回报了是吧？
裴清秋觉得这个交易挺划算的，她仔细思考了一下，确定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才点了点头应下这事儿。
很谨慎，谨慎到甚至让他有些想要发笑。
贾诩看着裴清秋走进厨房，见四下无椅子，他索性一直站着。
一柱香的功夫，裴清秋从厨房里端出了两碗粥，放在了桌上。她看着贾诩，才猛然发现没有椅子这件事情。
她讪笑道：“不好意思，我一直没买椅子，稍等一下。”
“无碍。”
裴清秋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屋内凭空出现了两把椅子。
她推过一把椅子给贾诩：“坐下休息会儿吧。”
贾诩也不推脱，他顺势坐下，开始大口大口喝起了粥，一碗粥见底后，他竟还夸赞道：“味道不错。”
“谢谢。”裴清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惜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面对贾诩的夸赞，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下。
“也许你做厨娘会比种地更有前途一些。”贾诩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裴清秋愣了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只适合干这些活？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贾诩要对自己下手了！
裴清秋瞬间戒备了起来。她粥也不喝了，碗一推，看着贾诩坦率道：“文和不如有话直说。”
“我的意思不过是裴姑娘适合干一些比较简单轻松的事。”贾诩看着她，神色有些无奈，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
裴清秋瞬间就明白了，他这是在拐弯抹角说自己不适合争夺天下。
贾诩说的的确是实话，裴清秋甚至第一反应是认同。她也不恼，揭过了这个话题，微微一笑道：“文和不如先说说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吧。”
“也好。”贾诩也并没有再坚持刚刚的话题，他悠悠地说了起来。
“天下共分九州，燕王朝一统九州。不过如今天子年幼，亲信宦官，重用小人，各类苛捐杂税，压得平民百姓喘不过气来。依我看，天下乱之将至。”
“如今地位崇高的五大名门望族，分别是赵曹崔韩卢。而且前些日子，听闻韩家的小公子来了这平陵县。”
贾诩言简意赅。
平陵县就是她前些日子去的县城。
裴清秋呼吸一滞，她猛然想到了韩月。少年浑身贵气的模样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她连声问道：“韩家……你能具体说说吗？”
“可以，只是我也没有打听到太多。”贾诩看着裴清秋，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他也没有多说，只是继续说道，“韩家有十多位公子，但要说最出众的还是大公子韩朔，传闻他有冠世之懿，干时之量。而这次来平陵县的小公子，好像叫韩月，他具体的为人我就不清楚了。”
韩月。
裴清秋听到这个名字后心乱了。她深呼吸一口气。
她好像明白那天那个小厮最后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是什么肥羊，这简直就是移动的宝库！
她和一个抱上大腿的机会，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纵使心里懊悔万分，裴清秋也没有在贾诩面前表露出来。
只是贾诩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似关心实则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见问不出来什么，贾诩也毫不意外。他不再追问，只是看着裴清秋问出了一个问题：“这天下，莫非姑娘真的要争一争？”
“我不知道……”
一提到这个问题，裴清秋心更乱了，她下意识道。
只是话刚说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这么说，贾诩岂不是觉得她什么也不知道，更不愿意帮她了？
但对于裴清秋的答案，贾诩不显丝毫吃惊，他反而笑了起来，不是嘲笑，是很温和的笑。他望着裴清秋：“裴姑娘，煮一碗粥可容易？”
“……不算难。”
裴清秋知道他话里有话，却也不好回避问题，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那煮粥和争夺天下，孰难孰易？”
“……”
见裴清秋不答，贾诩又继续语重心长道：“我见裴姑娘对于生活中这些琐事都做得津津有味，不如裴姑娘便专心于此？人活一次不易，最难的却也是活着。裴姑娘可愿平安无忧活一世？”
“这谁不愿意啊。只是……只是我也不想这般平庸地活着。”裴清秋有些不高兴，她总觉得下一秒贾诩可能就要劝她嫁人生子，就这样活一辈子。
她可能天生就有逆反心理，明明她从开始就想着要平安无忧活一辈子，可这话从贾诩口中说出，反而激起了她一身倔劲。
“可是多少人连平安无忧活一辈子都做不到呢？你就只需告诉我，你是否想平平安安一直活下去？是，还是不是。”贾诩也不和她争什么，只是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气氛在此刻寂然了下去。裴清秋将刚刚刘辩的遭遇抛之脑后。她想了想，这不过是个问题，答了又能怎么样？
于是她不再犹豫，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在里头：“是！”
“好。既是裴姑娘心之所愿，那诩必定竭力达成！”贾诩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
裴清秋只觉得哪里不对，却也答不上来，她还想说些什么，贾诩已经是一甩衣袖，朝门外走去。
“裴姑娘煮的粥很好喝，希望以后还能再有吃到的机会。”
走到门口时，贾诩突然回头，没头没尾说了这样一句话。
男人逆着光，容颜甚至有些看不太清。
裴清秋没来由心慌，她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慌乱：“你这是要去哪儿？”
“裴姑娘，多谢你给了我一次再次为人的机会。告辞。”
这一次，贾诩没有再打什么哑谜，或许是分别已至，他也终于坦率了一次。说罢，他扬长而去。
独留裴清秋一人僵在了原地。
裴清秋想追上前，想问他为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双脚好像钉死在了地上一般，她甚至一步都迈不出去。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诩从自己的视线内消失。
“为什么……”
有微风起，她的这句低声呢喃也随风散去，一同带走的，还有她刚刚为贾诩买的椅子上残留的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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