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徽山轩辕敬城
徽山轩辕敬城：读书20载入天象，为保女儿一怒入儒圣，请老祖赴死
雪中的读书人，有三位不得不提，一位是徐凤年的师父毒士李义山，第二位就是远在离阳京城的首辅张巨鹿，而这第三位，就是徽山大雪坪上一步登天的轩辕敬城。
江西龙虎，江东轩辕！这是江湖上有名的两大门派。
而轩辕敬城便是江东轩辕家族嫡长孙。
剑州被歙江一劈为二，江西有龙虎，江东有轩辕。前者是道教祖庭，与天子同姓的道门赵家已是世袭道统六十余代，奉天承运奕世沿守一千六百年，那江东轩辕既然在剑州能与龙虎山并肩，也着实不简单，哪怕是与这道教祖庭处于一州，数百年来仍只是略逊一筹，更难得是这个家族不入仕，乱世任你乱，太平任你平，我自独独修身齐家，岿然不动，说来奇怪，轩辕只在江湖上行江湖事，高手辈出，江西龙虎据称山底埋有一枚篆刻“奉天承运”的神仙玉玺，才得以成为百神千仙受职敕封之所，轩辕便立有一块古碑，上书独享陆地清福六字。
轩辕敬城不爱习武，只爱读书，年轻时曾言要做名垂千古的治国文臣，在一般士族，嫡长孙这等行径，也没什么，可这里是牯牛大岗啊，轩辕是与吴家剑冢以及西蜀刘氏三足鼎立的武学世家，读书千斤万卷又如何，比得上别人一双摧山撼城的拳头吗？山上众人皆知轩辕敬城不仅对独生女有求必应，对媳妇更是惧内得无以复加，从未有半点纳妾念头，可偏偏就是他深爱着的媳妇，把轩辕敬城在家族中最后一丝颜面彻底给扔在了地上，任人践踏。
轩辕敬城本是轩辕大磐寄予厚望的长孙，在轩辕敬城成人礼时，问他是否愿意习武，可惜这顽固孩子执意要学那知章城荀平治国平天下，这也就罢了，轩辕大磐委实是惊艳于这孙子的天赋，哪怕一辈子都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就当作搁在家里蒙尘也好，后来轩辕敬城遇到那名落难女子，回山乞求家族出手相救，轩辕大磐于是再给了他一次机会，可这个将一身才华暴殄天物的孙子竟然再度拒绝，轩辕大磐雷霆大怒，不再将其视作嫡长孙，转而培养天赋较差但胜在野心勃勃的轩辕敬宣，后来那女子竟主动要求双修房中术，轩辕大磐不过是顺水推舟，他既然决意抛弃轩辕敬城，一个丰韵年轻的孙媳妇，吃了便吃了，适合做鼎炉的女子本就是多多益善。
此女心中早有一人，或是不甘心命运，或者不甘心被那负心人抛弃，总归是似乎把一切都归咎在了轩辕敬城的身上，婚姻初始，她便大逆不道地与轩辕敬城约定只生一胎，是儿是女听天由命，轩辕青锋呱呱坠地后，轩辕敬城果真守约。
但是，她却越发过分，竟然对老祖宗自荐枕席，成为了轩辕大磐可有可无的一只“炉鼎”，至此，轩辕敬城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扔在了地上，从此，轩辕敬城在徽山受尽辱骂羞辱，人尽可欺，人人都认为他就是一个窝囊废。
包括她的女儿，轩辕青锋。
整座徽山，轩辕青锋最不愿意看到的男子，却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个永远只知道嚅嚅喏喏点头称是的男子。越长大，越沾染人情世故，轩辕青锋就越想离得这个碌碌无为的男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轩辕敬城妻子极为过分，年轻时遇一心仪之人一生痴心，后被轩辕敬城带上山后，不仅自荐炉鼎，而当轩辕敬城二弟侮辱她，要在她挂着那心仪之人画像的床榻上□□于他，并问她是否他比轩辕敬城强之时，她竟也只是回答：“与轩辕敬城比较，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而当轩辕敬城要为护女而死之时，她竟也只是对女儿说道：“这又如何？轩辕敬城不是咱们娘俩知道的那个轩辕敬城，我就得悔青了肠子，哭得梨花带雨去求他回心转意？然后与他相敬如宾，在徽山一起白头偕老？”
对此，轩辕青锋悲痛失望至极。
以至于他的父亲，轩辕国器对其怒其不争，屡屡痛斥道：“你瞧瞧，当年为了迎娶一只人尽可妻的破鞋，你丢光了家族的脸面不说，这些年又了做什么？！”
可这二十来年的白眼打压，二十年来轩辕族人早已经是在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可这个读书人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看书。
不，是读书！读春秋大义。读道教无为。读佛门慈悲。
整座徽山大雪坪的人终究是小看了他轩辕敬城，小看了读书人。
轩辕敬城若可出仕，未必做不成那杀身成仁的荀平，也未必做不成那经略天下的张巨鹿，可他不出仕，那便读书读出个儒圣又未尝不可。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也自有通往陆地神仙的道路，在老祖宗把魔爪伸向了轩辕青锋之后，他便要告诉老祖宗，他所谓的三教贯通，狗屁不通。
如此不道德的双修之道，如此丧尽天良的轩辕大磐，又如何能，又如何配成就仙人？
于是轩辕敬城步步生莲，找到徐凤年，先还以三拜。
“徽山轩辕敬城替亦师亦友的知章荀平，为世子殿下上坟祭酒一拜。”
“轩辕敬城代襄樊儒生王阳明为北凉王帮其剔除奸佞传，再作一拜。”
“轩辕敬城最后为天下寒士为北凉王一拜！”
再托孤妻女于徐凤年，而后登山，寻老祖宗死战。
“我二十年学尽徽山问鼎阁秘笈功法。”
“我走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岔路。”
“不惧一死。”
“但求母女平安。”
他终究与荀平张巨鹿不同，也与李义山赵长陵不同，他读书，不为经略天下，也不为一人一家一地所谋，他只是爱读书，他不在意自身荣辱，他只在乎妻女平安。
若是按部就班所读，轩辕敬城早晚能成就真正儒圣，能在徽山之上独享“陆地清福”。可他不愿！二十年荣辱，一生读书，只为妻女！
他终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成为老祖宗炉鼎，于是他以指玄杀指玄，杀对其妻子言语侮辱甚至想要□□的三弟轩辕敬宣。
再以谋略杀二弟轩辕敬意，最后以杀轩辕国器，将徽山留给轩辕青锋。
轩辕敬城上大雪坪，起手撼昆仑，面对轩辕大磐说道：“轩辕敬城请老祖宗赴死！”
轩辕大磐起先不以为意，只是觉得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在轩辕敬城的心中，是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于是轩辕敬城说道。“三弟敬宣曲道以媚时，二弟敬意则是诡行以缴名，皆非正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而后闭上眼睛，修身在正其心。
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成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轩辕敬城脑海中走马观灯，那些诗词文章一一浮现。
再度睁开眼睛，他已经七窍流血，有九道雷霆于天庭而来。“我入陆地神仙了。”
他以性命窃取陆地神仙境界，他以一命换一命，拼死轩辕大磐。
而他赴死之前，所留遗言竟也只是对那名负她一生之女子说了一句。
“轩辕敬城不后悔当年娶你！”
而后轩辕敬城缓缓跪下，朗声道：“天垂千象，地载万物，皇天后土，轩辕敬城跪天地，以求死！”
自此雷霆宣泄而出，整座徽山独独除去轩辕青锋那一处小小方寸地，放佛不管世间何等风雷跌宕，身为人父的轩辕敬城临死都要庇护出一片清静地安稳地。
雷霆之后，徽山这么多年来被双修笼罩的阴云彻底结束了。
轩辕敬城这一生唯爱读书，读出个儒圣来，可悲又可敬，只可惜身在武学世家，不得经略天下，所爱之人，却伤他极深，而女儿更是恨他软弱。
而他面对这样的人生，竟说出了整部雪中我最喜欢的一句话。“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死之后，轩辕青锋翻看轩辕敬城留下的字条，上面竟写着“打你出生起那日爹便在老桂树下埋下一坛酒，以后一年一坛，至今已二十三坛矣。私下取名女儿红，可好？莫怪爹唠叨多语，委实是这些年与你说话不得。”
“以后孙子叫扶摇，孙女便叫雅颂，如何？这些年爹没事就翻阅古书典籍，委实是百般头疼都想不出满意的名字。爹希望他们以后要念书便念书，习武便习武，天地是大，所站不过方寸地，人生苦短，才百年三万六千五百日，糊糊涂涂过了一辈子，就很好。”
轩辕敬城又何尝不想长生，他又何尝不想见到女儿轩辕青锋婚嫁生子女，可是，他不能啊！
轩辕青锋再度悲痛难抑。
而对于他的妻子，哪怕是临死之时，轩辕敬城竟也只是给女儿留下一张字条。“清明时分，你娘若不愿上坟，青锋不必勉强。既然不能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已是人生幸事。”
最后，这位女子竟自问自己，也不知这一生到底爱过轩辕敬城没有。
但是最后她来到崖畔，展露出一个谁都不曾见过的凄美笑颜，“敬城，不与你赌气了。”她纵身一跃。为轩辕敬城殉情。
轩辕敬城这一生，他本可学那荀平张巨鹿，经略天下，若等水到渠成入儒圣，便是做那曹青衣也未尝不可，可惜啊。天纵之资，为情所困！
但他说，人生但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他说，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他说，易涨易落大江水，易左易右墙头草，易返易覆小人心。
他说，一杯桂酒入嘴去，两朵桃花脸上来。
他说，我入陆地神仙了。
这大概就是他的心境吧，终是他愿意，便值得了。
正如“陈貂寺”所言，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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