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家里有人等着自己，只要意识到这件事情就会让人由衷感觉到喜悦。在回家时候看到探出头笑着来迎接自己的荒海千春时，北信介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
“怎么了？”
“不……没什么。”
低头笑了一声，北信介认真地看了眼桌上的茶泡饭，再看看荒海千春满脸等待夸奖的样子想伸手又忍耐下来，对着她很是认真地道了声谢：“谢谢。”
“谢我什么？”
“晚饭看起来就很美味。”
茶汤的味道很好，配上松软温热的米饭与鲑鱼，鲜味伴随着海风就这么来到自己身边，带走了暑气的烦躁。荒海千春慢慢吃完自己那份茶泡饭，撑着头有些担忧：“我是按照经验做的，会不会量少了一点？”
“不会，刚好。”
主动将碗筷全部拿起来放进洗碗机，北信介拧好抹布后擦干净桌子，看了眼时间再看看荒海千春明显不想离开的样子，像是试探般开口：“时间差不多了，我送荒海回去吧。”
“嗯？我今天不能也住下来么？”
“……”
“因为一个人会很害怕嘛。”
听着荒海千春格外理直气壮的回答，北信介沉默地看着她，脑海里多了个想问但又觉得问出来也会被她糊弄过去的问题。
那她前段时间，是怎么一个人住在房子里的？
“当然是因为我没感受过一个人住一个房子，所以会觉得还好。”
荒海千春撑着下巴，从理直气壮逐渐转变为哀怨：“但是这两天我反应过来了，一个人住那么大的空间，真的有点吓人。没有声音也就算了，有了声音……”
有了声音，她就会开始疑神疑鬼。
“所以……”
“所以就再住一天，明天奶奶回来了我再搬回去好不好？”
“……”
“当然，北前辈你也可以换种思路。”
看北信介无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的模样，荒海千春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北前辈送我回家就顺带着在我家睡？”
说完这句话后荒海千春稍稍顿了顿，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看过去，表情严肃认真：“主要是我总能听到我房间的天花板上有脚步声。”
天花板上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北信介叹了口气，也不去管荒海千春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伸手小心地将她不知为何挂在嘴角的发丝放去耳后。
“那么，今天早点休息。”
“好！”
看她瞬间笑得灿烂，北信介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尤其是今天这样……
两个人一起去田里，听着她对自己说“欢迎回家”，一起吃晚饭——
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慢慢挪开，北信介看了一眼日历上的日期，确认距离开学只有十天后轻轻叹了口气。
只有十天，不，应该是，今天之后就不会再和今天一样。
人类总是会得陇望蜀，贪婪的心情会随着时日膨胀，只有自己克制才能收敛。原本北信介一直觉得这种心情在自己身上很少见，却没想到这种贪婪早就已经彻底占据自己的脑海，就算想要让它消失也不可能。
但是这样是不对的，他凭着自己的一己之私同意了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这甚至于可以说有点……
无耻。
苦笑着躺在床上，北信介重新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会至少失眠到半夜，却没想到很快睡着的北信介根据自己的生物钟醒来，注意到窗外的清晨薄雾他明白后半夜应该是下了一场小雨，天气也没有那么闷热，反而很是爽快。
是个很好的天气，而且因为下过雨，也不用太担心田地里的情况，一切都很好。
站起整理好房间，感觉荒海千春应该还在睡觉时北信介松了口气，然而在下楼前往厨房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愣了愣，加快脚步时看到了房间里得意洋洋的她。
“你看，我起得比你早。”
“……嗯。”
看到荒海千春那头棕色红色的双拼发色，北信介轻笑着点了下头：“是的，比我早。”
“所以今天是我比较早，对吧？另外早饭是和式的，北前辈觉得怎么样？”
“多谢。”
荒海千春做的饭很好吃，昨天晚上的茶泡饭就是如此，今天的早饭也一样。双手合十格外认真的说上一句“我开动了”，等到吃完开始收拾书桌时才轻咳一声：“奶奶应该在下午回来。”
“我知道，奶奶也给我发消息了。”
将整个房间都重新打扫了一遍，荒海千春看了眼外面消散的晨雾点了点下巴：“所以今天北前辈还要去田里？”
“要去看看。检查工作基本都已经做完，剩下有些事情我们是做不了的。”
农民只是尽可能地防止作物受到各种虫害天灾，能够结出更饱满、也更美味的果实的，还是在于作物自己的努力：“虽然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我们能做的事情其实很有限。”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人类果然是很渺小的，对吧？”
“嗯，但也不完全是。”
北信介认真地注视着荒海千春，直到她似乎不敢直视自己才慢慢挪开视线，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不少：“也有很多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情。”
突然感觉到有点坐立不安，荒海千春找了个借口回到自己家时没忍住狠狠按了按太阳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北信介对比以前，好像有了更多的侵略性？
这种感觉很微妙，在脑海中稍稍对比了前两天他们相处，自己心态上的隐晦转变更让荒海千春多了点慌乱。尤其是在对上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原先她还能维持住的自然状态已经消失不见，更多的是紧张与……
害羞，么。
用手背贴住发烫的侧脸，荒海千春深吸一口气后盯着正在工作的洗衣机，突然有点咬牙。
不管怎么样，自己首先不能退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奇怪的争强好胜，但她绝对不能先暴露弱点才对。
尤其是在晚上去北家吃饭的时候，更加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弱点。
“小千这是怎么啦？心情不好么？”
“没有啊。”
看到荒海千春似乎在控制表情的模样北结仁依好奇地眨了眨眼，再看到北信介似乎也难得看向窗外的模样挑起眉毛，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什么。
哎呀哎呀，这种事情她这个老婆子可插不上手。
“那就先来看看奶奶给你买的簪子吧！”
“簪子？”
“你看啊，明天就是村里的祭典，小千肯定是要穿浴衣的对不对？”
她没说要……
脑海里闪过那天时津由美子让自己试的十几套浴衣，荒海千春就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奈何面对北结仁依闪闪发光的眼神，只能沉痛地点了下头：“应该会。”
“所以呀，那正好。”
正好？
手中的这根簪子有着漂亮的流苏与做成蔷薇样式的花坠，可爱又有不少典雅的感觉。北结仁依又比划了一下荒海千春的头发长度，笑得更加灿烂：“头发长度也正好哦。”
“不会很难看么？”
没有补色的头发现在处于最尴尬的阶段，不仅很不好看，颜色的分层也会让人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偏偏北结仁依和北信介两个人都在摇头，让荒海千春对自己的审美观都多了点微妙的动摇。
“怎么可能呢，这种拼色超好看哦，特意染都染不出来的。”
不，她还是不太相信。毕竟她昨天照过镜子了，这个发型发色看起来就很像是会打牌的主角位。
“那明天祭典，小千就和小信一起去吧。”
北结仁依将簪子给了荒海千春，又给北信介笑眯眯地递过去一对呼吸：“就是举办的地方稍微有一点远，没有车会很麻烦，稍微坐在自行车后面走一段路，在乡下是不会管的。”
“这个……”
对上北信介的视线，荒海千春嗖得一下转过头，努力维持面上表情：“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
几乎是在语音落下的那刻就说出回应，看到荒海千春僵住的样子北信介再度转头，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许：“明天我都有空。”
但是她肯定没有！
尤其是在看到时津由美子大早上就来堵门，荒海千春更是有种听天由命的颓丧。自家叔祖母说抬手她就抬手，抬腿就抬腿，整个人宛若玩偶，根本就没有什么自我可言。
“哎呀，这套好看。”
观赏了一把荒海千春身上这件山茶花浴衣，时津由美子很是快乐地拍了拍手：“到时候就穿这件好啦，好看的。”
“好。”
反正她现在就是个换装人偶，无所谓了。
“好啦，好歹是和小信一起出去玩，开心一点啦。”
“我没有不开心。”
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后荒海千春又闭上嘴，不去看自家叔祖母调侃的眼神。被留着吃了顿饭再陪着自己的小侄子健斗玩了半个下午，带着浴衣回到自己家里，看到时间的那刻荒海千春却莫名多了点期待。
这种期待很难以应对，但也透露出了更多自己真实的心情。换上浴衣后再自己给自己挽好发髻，再将北结仁依送给自己的簪子戴上，荒海千春盯着镜子里双拼发色的自己，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灿烂起来。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这么把头发扎起来，确实还挺好看的？
妆容已经很久没有化，但是在北信介面前荒海千春觉得就算是素颜也不会慌张，反而从来都很自在。晃了晃脑袋让簪子垂落地两个挂坠碰撞着发出些许声响，正玩得开心时门口的门铃也顺势响起，让她叹息着停下动作，小跑去打开了门。
“晚上好。”
雪发少年推着他的自行车站在门口，看着和以往差别甚远的少女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出第一句话。简单的招呼后两个人同时保持了沉默，北信介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睛，最后还是深呼吸两下，对着她声音轻柔。
“可以和我一起去参加祭典么，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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