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赵木景偏了偏头不去看他，径直走向饭厅。
各式各样的早点堆满了不大的餐桌，令人由不得感叹花样之多。
他跟着进来，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买的多了点，你就挑你喜欢的东西。”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情人，温柔善良，贴心负责。
可终究不是她的。
陆经觉把餐点放进盘里装好，一股脑堆到了她的眼前。
赵木景拣了离她最近的鸡蛋饼，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也不说话。
他的身上洋溢着一种强烈的欣喜，即使默默吃着饭，也能从上扬的嘴角里漫溢出来。
偶尔没话找话，谈论的都是他尚未面世的孩子。“医生有说他健不健康吗？”
赵木景翻着眼皮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
“是我忘了，现在还太小了。”
她不知道回答什么，于是又点了点头。
他笑着给她递了一杯豆浆，和以往相比截然不同的体贴，“别光顾着吃，小心噎到。”
赵木景也觉得喉咙口有些发堵，接过杯子来喝了几口。只是那股堵塞的感觉却并没有因此而好些。
吃完饭，他换了身衣服要上班了。
赵木景看了看时间，已经比他平常出门晚了许多。
可他穿好鞋站在门口，仍踟蹰着。
她抬了下眼皮看他，感到不解。觉得他们俩似乎一夜之间对换了位置，小心翼翼讨好的人变成了他，冷漠着躲避的人，反而是她。
陆经觉张了张嘴巴说话，“盘子你放着吧，我请了阿姨来打扫。等过几天我空了，再带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还没等赵木景回答，他又说，“这段日子，你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
她的视线对上了他的，那双眼眸里的暖意不知何时又被驱散了。赵木景机械地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使她喉咙口发堵的那股东西是什么了。
是他显而易见友好的态度，为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他不想她出门，不想别人见到她日益变大的肚子，更不想世人猜测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许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她就会被赶走。他带着孩子，随便找个借口，什么人都不会知道。
赵木景坐在沙发上平静了会儿，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让她什么都别干，反倒闲不住了。
挽了挽头发，上手把弄脏的盘子洗了。
等擦干净桌子，又索性把家里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
收拾完垃圾以后，整个人累得发昏，就连腹部都在微微抽痛地控诉着她的逞强。
赵木景不敢再动，就近躺平在沙发上。也不知是晕的，还是睡着了，总之彻底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尚未睁眼，鼻尖已经辨别出了消毒水的味道。意识到怀孕以后，其他的感官都在渐渐弱化，单单嗅觉似乎较往常更加灵敏了。
浑身没有力气，赵木景只得转动着脑袋环顾四周，以此确认现在的处境。
是在医院没错，病房里安安静静的，独她一人，窗外一片黑乎乎的，大约已是入夜。
赵木景不由好笑，没想到来了这里，进出医院变成了家常便饭。在以往的时候，她可是一年到头都进不了一次医院的健康宝宝。
看来，就连身体也在惩罚自己。
陆经觉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她吊着唇，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样。
赵木景还没来得及整理表情，被他的一声冷笑凝固了血液。
傻傻看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动作、说话，又变成了她熟悉的冷漠，“你很喜欢跟我唱反调，是吗。”
赵木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地摇头否定。
他漫不经心地架起腿，指头把玩上一支烟，却并不打算点开，“刚刚医生问我是不是在虐待你，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要不你来告诉我，我虐待你了吗？”
“经…觉，经觉，你在说什么啊，我…我不明白。”
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光，毫不收敛凌厉的眼神直望向她，“我他妈问你，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赵木景吓得哆嗦，双手无意识护住了腹部。
“真可笑。”他冷哼一声，“你还会担心孩子？”
“孩子？”赵木景从他的表现里只读取到了一个可能，“是孩子出事了吗？”
她挣扎着坐起来，面目变得有些狰狞，不停地抚摸着肚子，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她着急地泛出泪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紧张这条尚未成形的生命。
她可怜地望向唯一的希望，“经…经觉求求你告诉我，孩…孩子，孩子还在…在吗？”
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拼命转动着眼珠以看清他的脸庞。
久久等不到回应，赵木景于是挪动着双腿下床，想要冲着朦胧中的身影而去。
她低头踩地板的瞬间，眼里的水珠落下，看见了一双清晰的皮鞋，下一秒，被人揽在了怀里。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响在头顶，听起来有些僵硬，“孩子没事，医生让你躺着，安分点。”
赵木景眨巴一下眼睛，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
她的手轻柔地放在平坦的肚子上，面前是他温暖的怀抱，好像他们从此真的是一家人了一般。
等她冷静下来，陆经觉便退开了，没有半点温存。“今晚我要回去，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问的问句，不过像是通知一样。
赵木景没理由说不，只得乖乖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睡得太久，晚上反而睡不着了。黑夜格外悠长，没有人陪着说话，甚至连用来消磨时间的手机都没有。只有半夜里巡房的护士见她没睡，便进来打了声招呼，给了本老旧的口袋书解闷。
她百无聊赖地翻着，时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更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连第一缕晨光都没有见到。
……
当阳光冲破层层阴霾，绽放出绚丽的光晕时，陆经觉回完最后一封邮件，这才合上了眼前的电脑。摘下架了许久的眼镜，轻揉了下眉心。
缓缓点上一支烟，站到了窗前。
推开窗户，让清冽的空气灌入浑浊的房间里。他把烟叼在嘴里，望着远方的朝霞出了神。
不知何时，云团渐渐散去，太阳的光芒积聚起来，慢慢使人无法直视，天色因而亮堂起来，仔细凝听，似乎还有清脆的鸟鸣声从不得而知的角落里传来。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又是崭新的一天了。
她睡得好吗？
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她，好的、坏的。
这种状况持续有多久了，连陆经觉自己也想不起来。她就好像无法抑制的癌细胞，慢慢蔓延了整个身心。
他从窗边回来，在堆得满满的烟灰缸里寻了个空，将手上的烟头灭了。
简单洗漱过后，小憩了会儿。才清醒过来，又被电话喊了出去。
一整天不停地奔走，直到傍晚方才空闲。
放松下来，发觉自己的脑门紧绷着，喉咙口还有些发痒，大约要病了。
于是吃完药在床上躺好了。
入睡前整理思绪的时候，不知怎的，在一堆的表格数据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空落落的房间，里头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赵木景。她蜷着身子，把腿搁在坐着的椅子上，迷蒙着眼神，看上去那样脆弱。她的一袭白衣，在黑暗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碰一下，便会连同整个身子烟消云散。
这个场景未免太顽固了些，它长久地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陆经觉睁开眼，望了望天花板。良久，这才坐起来。
赶到医院，接了赵木景回来。
两个人相处，他习惯性沉默，此时脑袋昏沉，费了不少精力去集中路况，更是没顾上她。
而她一如往常，安静地坐在一旁，仿佛并不存在。
一路回来，出了一身薄薄的汗，与贴身的衣物粘在一起，浑身像被束缚了一样。
陆经觉赶着回去冲澡，步子便迈得大了些，直赶到电梯前才发现，自己把赵木景甩在了身后老远。
他闭了闭眼睛，等到她带着轻喘的呼吸站在了一旁，这才按下手边的按钮。
听着刻意掩饰的喘息，回忆起来，在他身边的这些年，她似乎从来都在压抑自己。不哭不笑，甚至压制自己的呼吸，把所有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降到最低。
他知道她怕他，却不明白，都已经这么痛苦了，为什么还不逃。
为什么，还要亲手把自己推入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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