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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病人肚子里的胚胎停育,要做引产手术。”那个蓄着络腮胡的医生带着没有明显波动的情绪说出这句话,给陆经觉当头一棒。

        他瞬间无法自主站直身体,得靠陈姨撑着。刚才怀抱过赵木景的双手开始不住颤抖,他看看手上的血痕,看看医生,望着陈姨,一脸的无助。

        “请尽快签字,病人大出血,时间很紧迫。”

        “先生,您快签字吧。小景她撑不住啊。”

        几种声音在他的耳边交杂,眼前的纸张一会儿变成了暖暖的手术同意书,一会儿又变成了汤菀其的死亡告知书。他的签名好像会带来不幸,会不会签下这一张纸,也给赵木景带去不幸。

        他突然变回了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年,变得无比害怕。他抗拒着,摇着头往外推桑。

        面前的医生显然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叮嘱了一声护士,便匆匆走开。

        而陈姨还扶着他的手,紧紧抓住,苦口婆心地劝道,“先生!小景不会有事的,快签吧!”

        “先生,您不签字,我们这手术没办法做的。您别太担心,这个手术我们医生做过上百场了,我们会尽全力的。病人还等着呢,请快些吧。”

        陆经觉听的一知半解,只知道楞楞地点头。最后还是陈姨把笔硬塞进手里,他一笔一画地签名,好似有千斤重。

        手术的过程中,他整个人心急如焚,完全没办法安静坐着,不住地四处走动。

        想了很久,走到楼梯间,拨通了赵志生的电话。毫不意外地惹来了一顿骂,但他只知道,如果赵木景有什么万一,他瞒着不告诉她的父母,是罪大恶极。

        从滨城来这儿的飞机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她父母到的时候已近傍晚。

        赵木景手术成功,期间醒了一次,他正好下楼去接赵志生夫妻。

        闻知女儿醒来,被注射了镇定剂,又看着此时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二老心疼不已。

        赵志生本就板着脸,又黑了几分,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背着手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妻女。

        陆经觉双手交叉着站在一旁,满脸抱歉。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沾着血迹。青黑的胡渣跑出来,细细的血丝布满了双眼,看起来狼狈极了。

        江海琴牵着赵木景有些冰凉的手,不住抚摸她消瘦的脸庞,替她抚去额间的碎发。默默地掉了几滴眼泪,然后站起身,走到陆经觉眼前,狠狠地刨了一眼。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陆经觉的脸瞬间发红,有三道红印子慢慢凸起来。他默默承受着,也没抬手去揉。咬了咬牙,吐出来一声对不起。

        江海琴泪如雨下,用颤抖的手攥起拳头去打他,一面哭喊着,“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啊!”

        她的拳头轻飘飘的,打在身上一点儿也不疼。她的人也变得摇晃起来,而后冲着他弯了弯膝盖。

        他用手去接的同时,赵志生冲上来,扶住自己的太太。而江海琴不依不饶地跪下,陆经觉跟着屈膝,请求着,“您别这样。”

        “阿琴,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她扯开自己丈夫的手,回头紧紧盯住他。她的双眼通红,里面完全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痛心和决绝。“是我们木景对不起你,是我们木景做错了。阿姨在这里给你跪下了,求你放过她好不好。我们木景我们木景,她好可怜啊。”她别开头,埋进赵志生的怀里放声痛哭,“志生,我们木景,我们木景好苦啊。”

        赵志生搭着她的背,将她抱起来,扶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陆经觉依旧在原地单膝跪着,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陈姨在这时候进来,把一个冰冰的东西塞进他的手里。他看了一眼,对着她感激笑笑,却只是把冰袋攥在手里,仍低着头,默不作声。

        等江海琴平静下来,已是虚弱不已。陆经觉不顾白眼和阻碍,联系了附近的酒店办理入住,打车送他们离开。

        安顿好江海琴以后,赵志生提出要和他聊聊。

        一如四年以前,那个宽敞明亮的大堂,两人对面而坐。

        “陆先生,我们赵家欠你的,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爱人把她的生命看的比自己还重要。我觍着脸求你一句,放过她好吗?你妻女在天有灵,有什么不满的,全冲着我来好吗?”

        “她犯错的时候才19岁,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岁。可是你看她,身上已经没有半点青春的样子了。对,我知道,是她不对,她犯了罪,死不足惜。请你可怜我们二老,把我们的女儿还回来好吗?”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鬓角的白发比四年前更添了几分。他是个父亲,她也,是别人的女儿。

        陆经觉摩挲着面前的咖啡杯,低头看着杯里倒映出来的人影,微微颔首,“她好了,你们就带她回去吧。”

        赵志生闻言,眼里溜出来几滴泪,俯首,冲着他不住道谢、道歉,“真的谢谢真的对不起。”

        四周有不明所以的视线望过来,陆经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他的脸一定肿得老高了,连轻微的动作都扯地神经隐隐作痛。

        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脑子变得空空的,怎么也无法入睡。好像天地之大,他一个人置身于茫茫大海之中,随波逐流,无依无靠。

        鬼使神差的,起床,来了医院。早已过了探访时间,值班的护士通融,这才进来。

        她躺在床上熟睡了,整个身子小小的,被罩在医院单薄的被子里。她确实比他最开始见到的样子更瘦了,即使沉睡着,眉头微微蹙着,好似有千般愁绪。

        他其实记得这个女孩。

        她可能不知道,她跟汤菀其是校友。那年,她有学弟缠她去学校作为杰出校友讲座,她不愿意,是他代去的。他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只是无奈,厚着脸皮去了。

        说是讲座,不过学生会组织的一场学长学姐帮帮学活动。和一群学弟学妹面对面聊天,分享一些经验而已。连导师也没来几个,现场完全是一片混乱。

        他无精打采地,照着网上拼凑的资料照本宣科,也当底下的各位都是萝卜冬瓜。只是第一排,有个女孩的目光太过专注,他一下就注意到了。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她几次,都是那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心想,这个女孩是真的好学,也为自己的敷衍感到脸红。

        于是正了正声,认真地念稿,在某些地方还加入了自己的真实看法。想着,就算只有一个学妹在听,也不能让人失望啊。

        演讲完毕,还有互动环节。他不过大他们几岁,外表看上去无甚差别,他们也就闹得疯了一些。

        灿笑着回答了数个与学习无关的内容,他感到庆幸来的人不是汤菀其,以她那个性子,早该甩脸不干了。

        他又不由得看了那个学妹几眼,期待她的提问,真切地想要给予她建议。

        而她一直是淡淡笑着,对身边好友的推桑连连摆手。他毫不在意地笑笑,只当她是内向。内向不是坏事,出了社会可能会少些机会,也希望她能事事顺遂吧。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撤了哈,把时间留给下一位学姐。”

        “等等等等!学长,我我我!我有问题!”她旁边的那个姑娘突然大喊,焦急地举起手来。

        陆经觉站住了脚,不禁好笑,“不着急不着急,你问呗。”

        全堂哄笑,那个女孩因而红了红脸颊。她甩了甩被攥住的手,站起身来,接过学生会干部递来的话筒,对着那个之前抓住她的女孩咧了咧嘴。她清了清嗓子,很大声地问道,“请问学长,你有女朋友了吗?”

        年轻的灵魂瞬时一片嘘声,陆经觉愣了愣,从那个坐着的女孩突然涨红的脸上回来,举了举左手,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不好意思学妹,我结婚了。”

        现场一片轻叹,那个女孩也跟着啊了一声,怏怏地坐下。跟随着她的视线,看到她身边的姑娘也扯起嘴,举起手轻拍了她一下。

        他也是后来,才认识那个姑娘,怀着充满仇恨的情绪,记下了她的名字——赵木景,他人生的分水岭。

        有护士推门进来,打断了他的回忆。陆经觉站起来,迎出去,以为她是来赶他回去的。

        而她只是递给他水壶,压着声音解释,“你在,我就不进去了。水刚烧好,放凉了明天正好喝温热的。病人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就按床头那个铃。不用出去了,我们把你做进陪床里面去了。”

        陆经觉点点头,道了声谢。

        回望一眼床上的赵木景,苍白的脸庞,消瘦的身子,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

        恨她吗?好恨。

        把曾经明媚的笑容从她脸上剥离开来,用她最美好的岁月陪葬,回报给她痛彻心扉的报答,够了吗?

        还恨吗?

        夜,太安静了。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规律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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