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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很冷。又很热。

        像是沧海上的一叶孤舟,陡然撞到了凸起的峭壁,被翻涌的浪花卷入冰冷的漩涡里,冰凉刺骨。又仿佛荒漠里的一峰骆驼,被无情的商人驱赶,苟延残喘,无力地倒在炙热的流沙上,体无完肤。

        赵木景不住冒着冷汗,因着汗水蒸发带来的寒意不禁颤抖。浑浑噩噩的,在无止境的梦里挣扎。

        她被突然的触感惊醒,看到了一团黑影。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欠身,正欲开口说话时,觉得喉咙口异常干涩。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皱起眉头,捂紧了胸口。一张原本苍白无光的小脸涨得通红无比,忽觉得天地间正在颠倒旋转。

        那个黑影甚至来掀盖在身上的被子。柔弱的少女推着,躲着,无力地反抗着。她什么也看不到,亦什么都嗅辨不出。满目的黑暗里,有的仅是无穷无尽的恐慌。

        混沌的大脑失却了思考的能力。她只知道呜咽哭着,零碎地告饶。

        等到一次次躲开靠近的手指,终于把那团黑影惹恼了。

        被压制住不安分的肩头,被人不耐烦道,“安静点,你在发烧。”

        一声掺杂了几分担心的责骂,让赵木景恍惚。同时,竟也真的冷静下来了。听话地放开手,由着他给褪下汗湿的衣裳。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却能依稀感受到覆在肌肤上的温热毛巾,以及他轻柔的动作。就像小时候的感冒发烧,她的母亲便是这样做的。

        她突然想妈妈了。

        把那么宝贵的裙子弄坏了,不知道她会不会难过。把自己弄成了这般狼狈模样,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胆怯甚至一度支配了赵木景的思绪。好担心自己一发出声音,眼前的江海琴就要消失不见了。

        ‘她’擦完身子,又给她套上了一件宽松的t恤。松松软软的,是晒过太阳的味道。

        那样和暖,让她沉醉不已。

        冷冷做完这些事情,‘她’又要走了。‘她’果然生气了,生气到不愿意同自己说话。

        赵木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到了他的背上。因着床垫的高度,顺利地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仿佛酒醉的人一般语无伦次,用沙哑的声线词不达意,“难…妈…妈妈…”

        “我难受…”

        眼里渐染上星星点点的泪光,为这个沉寂的黑夜添上了些微色彩。赵木景看不清任何东西,只知道额头抵着的骨骼尤其僵硬,磕得她头疼欲裂。

        难耐地轻晃起脑袋,开始摇摇欲坠。

        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要冲到地上了。结果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称不上熟练的拥抱里。

        依旧满足,乃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回床上的。

        赵木景不由得紧紧抓住身侧失而复得的手臂,满心欢喜的,再不肯轻易放手。随之絮絮叨叨地,用粗哑的声音诉说想念。

        “妈妈,你来看我了?

        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我好累啊…”

        顾自言语着,抓了那只温热的手掌覆上胸口,“好累。这里好累。”

        固执地用泪眼盯住‘她’,头一次忍不了示弱。“我听话了,真的听话。不要不理我,不要连你也不理我…”

        她又感受到了痛苦,如火灼烧、似冰浇灌的煎熬。面前的人仿佛一剂良药,只有贴近了,才能换回来安康。

        赵木景不由自主地靠近,愈加明朗的清冽气息又让她隐约觉得,他不再是‘她’了。

        她希望是年少时的陆经觉。那样善良温柔的他,那样顶天立地,能完美解救她于束手无策的困境里。

        她自觉是烧糊涂了头脑,竟当真失心疯起来。轻启干涸的嘴唇,绵绵吐出一句,“哥哥…”

        将将贴合的身体瞬间又变得远离了自己。她不管不顾地贴上,执拗地搂紧了他的腰,重复着,“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明明从未亏欠了当时少年的陆经觉。

        只是满腔的心殇占据了此时模糊的思想,使她胡乱言语起来,“为什么不等我啊,为什么走了。等等我就好了,如果等等我…等等我就好了。”

        …就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就可以和你认识,就可以不被你恨在心上,就可以,不用这样辛苦地留在你的身边了。

        夜,静悄悄的,没有带来任何回应。却好像总有什么在耳边嗡嗡作响,甩脱不开。她始终以为是因了自己在不停地说话,其实倒不如说是张着嘴巴在粗重呼吸。

        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丝声音,掺在梦里,“醒醒,把衣服穿上。”

        她望向了满室的黑暗,格外茫然。

        耳边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顶上的吊灯被人打开了。顷刻间漫溢下来的明亮光线使她不适地眯起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时,手心已经空了。

        赵木景怏怏地坐起身,看到一件厚重的大衣冲自己而来,被盖在了肩上。那样沉重,压得她无法呼吸。

        不耐地用手拂去,又无力地倒回了床上。

        也难得他反常耐烦,扶着她起来套穿衣服,还不忘轻声细语哄着,“你烧得太厉害了,得去医院看看。”

        赵木景神志不清地由着他给披上衣服,带着出门,来了医院。

        直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睡了一觉,这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手背上,与针头相连的地方缕缕传来寒意,伴着隐约的疼痛。她抬高了细看,那只手背着光,显得格外青黄。顶头的指甲泛着灰紫,再不复一丝红润。纤细的五指像是长短不一的木头筷子,毫无生机。

        唯一见红的地方是针头上贴着的无纺贴布。淡淡的粉色渗透出来,呈现出一丝微弱存在的生命力。

        却让她觉得扎眼,再不想多看。

        放下手的同时,不远处的门开了。来人的动作轻轻的,像是怕惊扰到以为还在沉睡的她。

        赵木景看得呆怔,忘了闭上眼睛。尚且还算和谐的气氛,又被她想也不想地出声打破,“为…为什么…”

        “…送我来医院?”

        她原想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心底的防卫害怕听到伤人的回答,转而吐出一声轻飘飘没有重量的疑问。

        陆经觉在墙边的沙发上坐下,离得远远的。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他不说话,倒让赵木景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就算过去了。

        她开始享受起这份难能可贵的平静,不多时,却又被人无情地出声打破。

        “怕你死在家里,下辈子还缠着我不放。”

        冷冷的,就像刀子一般戳心。逼得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他这样厌恶她,厌恶到不想她死得其所。到头来,原来他的温柔仅是错觉,是自己烧糊涂了所以臆想出来的幻影。

        她是忘了,忘了他们不共戴天。

        赵木景胡思乱想着,突然被一声惊呼拉回了思绪。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年轻护士,正站在床边大呼小叫,“你快松手!快松手啊,这血都倒流了!”

        赵木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长长的塑料管子里鲜红一片,直逼向盛着透明液体的吊袋。她被迫松开了那只手的拳头,被人压住渗血的针孔,还有些许搞不清楚状况。

        年轻的女护士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大步靠近的挺拔身影,颤着声音询问,“这…这针还要重扎,您看行…行吗?”

        病人就在眼前,她却要去问不相干的旁人。赵木景觉得奇怪,只当是又被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料想是因为自己无意识地捏拳,致使血液倒流。给没有多少临床经验的护士带来了困扰,她也很过意不去。赶在陆经觉之前出声,轻轻安慰着,“没事的,换一只手吧。”

        她把另一只手递过去,又惊讶地发现那上头早已贴了一张贴布,加之乌青一片。有些微瘆人。

        年轻的护士尴尬地笑了笑,忙着一迭连声地对不起。

        一旁默然了许久的陆经觉出声,“人都醒了,办出院吧。”

        惴惴不安的护士如获大赦,将抓着的手递到他手里,匆匆整理了一下周边的狼藉,随即跑得飞快。

        赵木景回过神来,从他手里抽回来自己的手。纵然那手心里有着无穷尽她贪恋的温热,也不是属于自己的。

        她深深明白,所以不敢随意僭越。

        果不其然,两人的手掌将一分开,他就背着手出去了,顺带上门在门框上摔得惊响。

        也亏了这是急诊,不论白天黑夜,外头均是吵吵嚷嚷的,倒不格外突兀。

        赵木景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是怎样速度,回去的时候倒是及其快速。

        还没有来得及与他道声感谢,便又被独自一人甩在了空空的大厅里。

        明月如镜,星光成影。更比想象中的寂寞万分。

        回到房间,那团杂乱的衣服还留在床脚,他用过的毛巾仍留在床头。包括身上的着装,无一不在提醒着她,他曾表现出来的温柔。

        她还是不信,不信就真如他说的那样。

        借着依旧模糊不清的头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冲到了陆经觉的房间。

        他已经熄灯上床了。面着未曾想过的沉寂黑暗,赵木景捏紧了衣角,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听到低低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藏着怒气,“滚出去。”

        她竟然不为所动,反有了莫名勇气。抬了抬脊背问道,“经觉,你爱我吗?”

        不是‘恨’,而是‘爱’。她想问他,他有没有可能爱她。

        多么荒谬的问题,让黑暗里的人影禁不住轻笑,反问道,“我疯了吗?”

        赵木景同样地微笑,像是轻松不已,“那就好。”

        “那就好。”

        她退出去,带上门,还不忘留下一句,“今天晚上谢谢你。谢谢你救我。”

        撑着略微抽搐的嘴角回到房间,她把自己摔进了床榻。一接触到柔软的被子,便泣不成声了。

        她谢谢他,谢谢他救了她,也谢谢他打破了不切实际的美梦。他给了一剂良药,大发慈悲地拯救了她愈渐诞罔不经的失心疯。

        可是那药未免太苦了,苦到连心都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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