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似乎昨晚下过一场大雨，打下来许多落叶。围墙边排列的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倒显得视野格外开阔。
不远处的马路上时而有车辆往来，隐约能听到轮胎擦在潮湿路面上的声音，时远时近。
赵木景把被子裹在身上，巴巴地贴着窗户来回走动。每经过一辆车，要转头望望。
像是放学后在幼儿园里等待父母来接的孩童，可怜而又迫切。
医院的人以为她要走，便没有安排人进来送食。而她没有钱买饭，也不好意思出去找人。便顾自饿了一天。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天空。医院的保洁阿姨进来打扫病房，被裹着白色床单的她吓了一跳。
赵木景尴尬地咧咧嘴巴，解释道，“我在等人接我，他还没有来。”
“哎哟！这么晚，楼下行政的小姑娘可都要下班了。”
赵木景把被子放回床上，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姨您忙，我出去等。”
“哎呀我不是赶你走！你看你这小姑娘。外头冷得很，快坐下等。”长年干粗重活的阿姨拉住她，毫不费力地把她拽回了床上坐下。
赵木景又是起身推脱，“我站着就好，阿姨您忙。”
“那也成，累了你就搁那小沙发上坐会儿。”
赵木景点点头，听话地坐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保洁阿姨开始作业，动作快又熟练。她一边拆着被单，一面跟她闲话家常，“小姑娘谁来接呀，等这么久。”
赵木景想了想，回答道，“朋友。”
“哦朋友啊，这朋友能帮忙也算是情分。可是这答应都答应了，还让空落落等着，真没个心思在里头。”
赵木景笑笑，解释说他太忙了。
“大过年的，有啥好忙。”那阿姨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抬高音量去安慰她，“你也别急，总会来的。”
赵木景无奈苦笑，她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她不禁开始思考，如果他真的不来，自己要怎么办。这所孤苦无依的城市，她有的，也只有他。
他是不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可能遇到的窘境？他是不是想让自己就此消失，好再也别去烦他。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来了。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她想得出神，忽的被人出声打断。
“你看看，这不就来了嘛！”
赵木景抬头望去，真的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静静立在米色的门框里。他望着她，正如她此刻望向他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她差一些潸然泪下。
本来万念俱灰，却真的等到了。看见他时的无比欣喜，等了他一天的默默委屈，如此百感交集，让她险些控制不住想要扑进他的怀里。
赵木景偏了偏头，小心地抹去泪水。伪装镇定地起身微笑，“你来了。”
陆经觉别开了眼，随手扔过来一个袋子，一言不发地带上门走了。
赵木景双手捧过，打开来，看到里头一整套的衣服，走到浴室换了出来。
她对着保洁阿姨简短道别，慌着出门去追陆经觉。
最后在医院的收费窗口前找到了他。
他比以往更加沉默，万般遥不可及。他不说一句话，赵木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她小心地借着车窗观察他。
他用托在车窗上的左手支起下巴，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路况。他任由车窗大开，似乎感受不到徐徐寒风。他的眉宇之间褶皱很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的情绪竟然反常地没有影响到她。赵木景忍不住快乐，从在病房里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到换上他带来的衣服后加倍递增。她满心满意的都是受到的好，完全把他给予的痛苦都抛之脑后了。她太容易被打动了。
到了家，更是浅笑嫣然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不理她，径自回房，将门锁上了。“啪”的一声，同时把她短暂的快乐也带走了。
他在生气。
赵木景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忐忑地吃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连数天，一直到休假上班，他对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甚至连以往的恨意都荡然无存，只剩下来冷漠。
极致的冷漠，视若无睹。
赵木景贴了好久的冷屁股。不论如何殷勤，换来的总是视而不见。她百爪挠心地想要知道为什么，真担心自己会因此疯掉。
终于等到常虹喊她回去上班，注意力适当转移，这才得到缓解。
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积极应对工作。渐渐被人认可了专业水平。
另一个意外之喜，是汪至戈被挖了来，让她终于觉得有伴了。
两个人合作地多，效果好，也比较有话说。在一起久了，便有闲言闲语出来了。
赵木景否认几次无果，索性也就由他们去了。她最担心给汪至戈添了麻烦，而他总是摆摆手毫不介意，她也就放下心彻底不管了。
有一个绯闻男友反而好，至少杂志社一些逃不开的聚会上少了些围在身边的有心之人。
这天便是如此。
年后的第一次聚会，半个月来辛苦工作，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感慨。酒过三巡以后，众人微醺，或三三两两地拥抱起来。
赵木景一向讨厌这种场合，无奈被常虹不由分说给架了过来。汪至戈有事没来，她和最近热络起来的杨帆帆坐在一起，躲闪着席间几个男生的眼神。
汪至戈曾开玩笑说她身上有一种气质，等待别人去拯救的气场。这种似有若无的楚楚可怜，容易勾起很多男人的注意。
赵木景深受其害，以往有汪至戈这个挡箭牌反而好。
今天他不在，大家又喝了酒，便有人动起了歪心思。
她出包厢去洗手间透气，没注意有人影尾随。
回来的时候被人堵在了门口。
是社里的道具，长得人高马大的东北汉子。因为常年日晒，皮肤有些黑黝黝的。他截住她，问她是否真的跟汪至戈有关系。
赵木景吓了一跳，紧贴着墙壁不知所措，“凌…凌霄，你吓到我了。”
“shadow，你真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喜欢你，打第一眼就喜欢！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回来有多高兴？当初虹姐给你放假的时候，我都以为你不来了。他妈我做梦都想着你回来，结果你跟汪至戈好上了？就那个小白脸？他才来多久啊！他有啥好的？！”
“我没有！你快让开。”
“放屁！你们两天天成双入对的，唬我呢？”
赵木景推了推他的手臂，加重了语气，“那也不关你事，你放手！”
“凭什么？！他汪至戈给你的，我他妈也能给你！”
他说着话，凑得更近了，嘴里喷出来的酒气让赵木景难以忍受。她试图从他的手臂底下钻出去，却被他掰住肩膀紧紧抱住。
赵木景急的不行，正欲呼救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喊，“哥哥，你来啦！”
是杨帆帆的声音，叫的是汪至戈。
她向来习惯尊称比她年长的同事为“哥”，一次叫急了，将名字里的尾字连读，听起来像极了“哥哥”。社里的人揶揄她，一并学着叫。久而久之，这倒成了汪至戈的一个代号，连赵木景也跟着一起叫。
凌霄的手臂一松，她借机逃脱，跑的飞快。几步靠近了杨帆帆，回头看他灰溜溜走远，心有余悸地靠了靠她的肩膀，“哥哥来了？”
杨帆帆裂裂嘴巴，又恢复了那副腼腆的样子，“没，我骗他呢。”
赵木景平缓了下呼吸，笑着夸她，“聪明的。”
“那可不。”
她擦了擦额头，不忘叮嘱一句，“别说出去。”
“知道。可他也太过分了，明知道你跟哥哥好了还那样。”
“没有。”赵木景勾了勾她的手臂，“别说这个了。我们快回去吧。”
好好走在路上，杨帆帆突然又骂了一句，“真是世态炎凉！你知不知道走廊那头一直有个男的？我出来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就知道看热闹，也不说帮帮你。太坏了吧！”
“这不是不认识嘛，人家也不好插手。我有杨女侠罩我，不怕。”
“我想哥哥打他一顿。”
赵木景连忙摆手，“别了别了，这事你知我知。他应该醉了，平时人不错的。”
杨帆帆张了张嘴，终是点头答应了。
有了这个插曲，她回去以后也没心思再坐，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偷溜着走了。
她心里挂念着陆经觉，出来以后哪也没去，直接打了车回家。
未料回了家，他却不在。
屋子里空空的，显得有些凄凉。赵木景洗漱过后换了身居家的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摁亮了电视机。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时不时瞥一下玄关，等着那里传来开门的动静。
等了好久好久，直等到昏昏欲睡，外头才传来按密码键的提示音。
她赶在门开之前跑过去，正好扬起笑脸，“你回来啦。”
陆经觉低头换鞋，沉默着不语。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但是动作如往常一般流畅。赵木景于是判断应该是由同行的人身上沾染过来的。
他直起身，抬手捏了捏眉心，侧过她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他看起来很累，让赵木景忍不住心疼。
她去到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端到了他的房间。万幸的是他正在浴室冲凉，并且忘了反锁房门。
她有半个多月未曾迈步这个房间。他为了阻止她入侵他的个人领域，甚至请了钟点工，就只为单单打扫这个房间。
赵木景本想放下水杯就走，没忍住站着环顾了下四周。
一切都很整洁，格外井然有序。
她放下杯子，从插得满满的笔筒里面抽出来他常用的那支钢笔放在右手可以轻易够到的地方。她跑去床头，将那只摆放得端端正正的闹钟偏移了下角度，方便他一睁眼便可以侧头看到时间。她又替他换了被褥，拍打蓬松两只枕头，将他们叠放在一起，方便他在床上倚靠。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注意到浴室的水声什么时候停止了。等到转过身子要走的时候，看到他正紧抿着唇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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