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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章 诰命


  众目睽睽之下,申小菱上前拜见。
  “好生无礼,公主之宴,竟敢迟到。”
  这句话终归是要有人说的,至于是谁说的,并不重要。
  “蹈虚之处”的事,京城早已传开,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客被二公主剥了衣裳搜身。
  “民妇有罪,民妇的婢女不擅撑船,在藕花深处打转,故而来迟,请公主降罪。”
  “不妨事,申氏,你不用拘谨,快起来入座吧。”二公主说得宽怀。
  “哪里来的粗鄙之人?好厉害的嘴,张口闭口都说自己有罪,实则是在指责待客不够周全。”
  不知谁家的贵女起了头,立马引来附和——
  “公主殿下当真是大度,要是臣女,只怕早将她轰出去了。”
  “可不,要是我,连门都不会让进的。”
  二公主很满意这样的情形。
  家中有一个贼心不死的邬太荣,婚前那些不清不楚的表妹堂妹之事,她已不计较。当了驸马合该收敛些,偏还藕断丝连。
  那日搜身虽未搜出什么,她仍下了帖子请申氏来,原想着拿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敲山震虎,最是合适不过的。
  只是这两日坊间传闻沸沸扬扬,有甚者出面上书指摘自己践踏了驸马读书人的身份,请旨罚自己禁足思过。好在父皇本就不在京,母后出面斥责了几句,她以为就算是过了。
  哪知昨晚母后派了一个老宫奴来,反复叮嘱她将大事化了,安稳开完赏茶宴。若赏茶宴上再出乱子,母后必会将那些折子一并呈给父皇。
  原以为自己今日只能晾着申氏,乖乖开赏茶宴,这申氏偏自己来晚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是天助我也。
  二公主正暗喜不已,却听见有个妇人沉声严责:
  “这都是哪家的长舌妇,好不知趣!”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蜡白的脸上,挂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嘴唇不悦地抿着,起身对二公主行了一礼,站起身眼眸掠过申小菱,扫视了众妇人一番,:
  “这一湖荷花乃圣上所赐,云岭悬翠亦是皇后娘娘亲赐,公主殿下设宴请吾等来,是为了赏花、赏茶。这申氏虽来迟了,公主殿下宽厚不曾怪罪,尔等倒先搬弄起了是非,成何体统!”
  二公主闻言,嘴张了张,扯出笑道:“正是,莫要扫了兴致。”随即给宫人递了一个眼神,将申小菱带至末席坐下。
  玉娘见申小菱满眼的疑惑,便悄声在她耳边道:“那是安平候府小侯爷的夫人,傅氏,有诰命加身。”
  安平侯的小侯爷?
  不就是苟仲?
  看样子,傅氏也是个有棱角的,与她那一只耳的丈夫一样。
  皇帝南巡之前,苟仲才把捂了许久的卷宗呈上,将杭州的点滴都指向了明王。气得皇帝收了他的翠羽袍,苟仲索性满身溺物地在皇帝书房中躺了一晚,未曾归家。安平候天未亮就在宫外递折子要面圣,最后,皇后出面赐了一件金丝袍,才算是稳住了局面。
  此事叫薛石隐和萧伯鸾看出端倪来,认定了苟仲是皇后一党。
  如此一看,薛萧二人的揣测不无道理。
  按照二公主骄纵的脾性,寻常诰命夫人应当奈何不了她,这傅氏出言拦住众人的奚落,为的也不是自己的脸面。只怕背后有皇后在震慑,故而二公主对她才如此忍让。
  申小菱摆弄着案几上的杯盏,低声问道:“怎么不见白凤依?”
  “官乐坊的人,献艺后获主家赐座,才能坐在末席。”
  这赏茶宴当真是磨人心性。眼前的茶也不过尔尔,皇后所赐的贡茶,想是要等着歌舞一同出来了。
  又磨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宫人弓着腰跑进来,细声细气喊道:“起乐。”
  这水榭在湖中央,将菱角和荷花分隔开来。
  莲花湖上泛起十来只扁舟。小船轻飘飘地划过水面,粉衣粉裙的妙龄女子们在扁舟上扬起裙摆,化身做迎风摇曳的荷花仙子一般,与身后高低错落的荷花相映成趣。
  二公主也来了兴致,走到湖边。贵妇贵女们自是跟着围了过来。
  有个年轻娘子悄声问道:“哪个是白凤依?”
  “还没见。”一人答道。
  忽地乐声低伏,一道悠扬的萧声,穿透众人心脾。
  “来了。”有人道。
  一叶扁舟从荷叶之中缓缓驶出,船上站着的正是一身素衣的白凤依,白纱广袖飘忽在水面,宛如刚落凡尘的云中仙子。
  “不过如此。”年轻娘子轻轻哼道。
  另一女子摇摇头:“听说颍川的几个公子为与她偶遇,在半道中打了起来。”
  “勾栏做派!”
  “噤声吧!你莫要妄言!小心闪了舌头!”年岁大些的妇人说道。
  “不是......”一个贵女吞了后半句,手指悄悄指了指二公主,低声说道:“怎么还请她来?”
  “你们自是不知,宫里宴请,有舞必有白凤。今日请她是再合适不过了。”妇人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再说,驸马又不在......”
  “她并不是舞姬,为何又吹起了萧?”
  “没男子在,那些狐媚子的手段,用不上吧。”
  申小菱站在人群之外,无奈地听着,白凤依想必也是听惯了这些了。女人的江湖,不过就是这些男女之事,实在是无趣得紧。
  玉娘站在一侧,递来方帕子,又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背后的菱角湖中有异样。
  申小菱接过帕子,微微侧身,举着帕子擦汗的功夫,顺着瞟过去。
  是一叶小船。
  在远处的菱角丛岸边泊着,船身有些晃荡。众人都被这头白凤依和舞姬们吸引了去,没有一人留意身后的动静。
  “刚才有几个宫人似乎提着几袋子东西上了那船。”玉娘低语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太远了,你跟过去势必打草惊蛇。”申小菱用丝帕沾沾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二公主始终站在岸边看荷花,总觉得有些刻意又可疑。
  “可要我去车上取些东西?”
  “你也太粗心了,快去车上取我的团扇来!”申小菱蹙着眉用身边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玉娘得了令便退到码头,而适才撑来的那只小船,却没了踪影。
  “何人在此逗留?”有一个宫人走了上来。
  玉娘埋着头福了福:“这位姐姐,我家夫人的扇子忘在车上了,命奴婢去取了来。”
  “扇子?”那宫人狐疑地审视着玉娘。
  玉娘正要说什么,只听见高处有一妇人说道:“一把扇子而已,何须回车上,殿下这里有备着。”
  玉娘抬头一看,正是之前在门口接引,让申小菱撑着伞站了半晌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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