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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暴雨


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我感觉到那种地动山摇的气势。刹时雷雨交加,电闪雷鸣,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在耳边。

        宫殿金顶、红门,油然而生沉重之感。

        雪倒是融成水了,这冬日里居然会有这样的天象,也的确少见。在这个皇宫里,因为都是血肉相连的亲人。所以许多话反而就成为禁忌。沟通是羞耻,亲近是羞耻。唯有通过相互苛求和中伤来表达对彼此的爱,才是理所当然。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心里反而有种莫名的难受,或许是因为牵挂太奶奶吧,只是这已经很久不属于我了。

        我清晰的听见了雨珠和瓦砾的撞击,顺着屋顶错落有致的沟壑流淌,风风雨雨,深宫依旧,我恐惧而警醒的望着天际,雨水把原本干涸的灰尘的小径,浸染得泥淖不堪。

        一声儿雷惊醒了我,声音沙哑,没有半分暖意,“怎么走这条路?这不是去寿康宫最近的路。”

        阿婉撑着伞走在雨里,但因雨势较大,也浑身湿透,我坐在矫辇里有些心疼,她只得看着前方垂头那个通报内监道,“那位公公说,昨日景午门被雷劈中了,便搭了架子赶修,去寿康宫最近的路无法行走了。”

        我蹙眉,我低了头,这条路也越发绕了一点,也太僻静了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忙吩咐了矫辇在一宫门下避雨。阿婉把人领了过来,“你在哪宫当差?”

        这个小内监,倒是抬头看了我一眼,慌忙的伏在地上,磕头道:“回王妃的话,奴才在寿康宫。”

        “那本王妃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才进宫一年不到,曹姑姑怕新人当差不麻利,便让奴才在殿外伺候着花花草草。”他语气倒是很坚定。

        我细细的打量这他,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寿康宫不可能每个宫人我都认识,这也是情理之中。

        风呼呼地刮着,我捂着手心里的暖壶,看着雨哗哗地下着。近看,长街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白白花的全是水,简直成了一条流淌的河。这时,却有人撑了伞从雨里走来,“辰王妃,如此大雨,进宫前来所谓何事?”他语声淡漠。

        我沉默片刻,是德王,这几月来,我有意的回避他,却没有想过在这雨里相见,淡淡道,“太奶奶身染寒疾,你不知道么?”

        “本王方才从延禄宫回来,若太奶奶患疾,延禄宫怎没有动静?”他皱着眉头,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一声脆响,我失手跌了手中暖壶。目光如火,迫向这个小内监,“你说,你是指使你的!”我双手发颤,唯恐听到那背后之人是谁要害我。

        德王的目光藏在深浓阴影中,冷冷迫人,如冰雪般浸入我身子,视线转移到这个小内监的身上:“你擅传消息,在这雨雪天里引王妃入宫,心思叵测,王妃若有何不测,你全家人都得跟着掉脑袋!”

        我盯着他,阿婉捡起暖壶递给我手中,我收回了视线,俯视着地上之人,薄唇牵动,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是谁?皇后?

        只听的小内监焦急解释:“王爷冤枉啊!奴才哪有这胆大包天,的的确确是太皇太后染病,奴才绝无虚言!王爷冤枉!”

        “冤枉?”我似笑非笑地迫视他,“为何整个后宫都不知,偏偏请本王妃入宫?”

        小内监立马磕了几个响头,颤巍巍说道:“太皇太后说是怕惊扰了皇上养病,便没有惊晓六宫,至于为何要宣辰王妃入宫,这也只有问太皇太后了,奴才绝无虚言,更没有半点伤害王妃之心!”

        他的话听在耳中,疑问涌上心头。不自觉与德王相视,这小内监话说的在理,默然咬紧下唇。睥向德王,陡然拽起我,“你莫怕,本王陪你去。”

        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想笑。

        他转身斥道:“若有何不测,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一番话脱口而出,阿婉便携着我上了矫辇,隐隐的雷声一阵紧一阵松的滚着,雪亮的电闪扫着。我不知我为何不安,双手紧紧的拽着袖口,时而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他不能有事,我的孩子万万不能有事。

        我掀开矫辇看着雨里行走的德王,他的面容冷寂,眼中再看不出喜怒。

        我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话都僵在了唇边。

        雪雨声声,寒冷如冰。

        他似乎意识到我我在看他,侧目看着我,“本王盯着他呢,看他能耍什么把戏。”他漠然开口,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转眼间敛去了喜怒,将一切情绪都藏入看不见的面具之下,语意却透出深浓的凉。

        看着他抬步走了出去,挺拔身影步入雨帷之中。一个冷漠惨淡的背影。

        突然减少了几分害怕。

        雷雨声并发出阵阵吼声,让我恐慌,我一遍又一遍的抚上肚子,让腹中孩子安心,难道他也能感受到我的忧心?然而风吼声挟带着树叶婆娑声,在这雨里听起来尤为袭人。

        陡然,矫辇一斜,平衡失去,重重向一侧跌去,我忙扶了矫辇一侧,惊愕到失声儿,心猛然一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自己呼吸都觉得困难,闻的德王一声儿:“小心!”但一切已成定局。

        我不知雨是怎么落到我脸上的,砸的我睁不开眼,慌乱中有人将我抱起,耳边是阿婉的惊呼,还有无数的求饶声。所有骄傲或委屈,都抵不过这一瞬的恐惧,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胆怯。我如此害怕这个孩子离去,我睁开眼,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看到跪了一地的宫人,阿婉在侧哭泣,还有德王。

        在这深冬里的雨,让我冷的发颤,再加上肚子的疼痛,真的就是要崩溃了。我忍不住疼痛,揪着德王的衣角倒在他怀里,绞痛,很冷,很冷。这一刻,我看到世界天旋地转,再也站不起来,冰冷尖锐的疼痛麻木了全身,可是那痛,往往不及心里的痛,我害怕,害怕就这么失去,那痛就如一根毒藤将我浑身捆绑让他无法动弹。

        雨里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德王的脸,我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我揪着德王的衣在给自己一点力量,“我把我母子二人交给你。你定要护他周全。”

        他陡然站起来,用尽全力将我抱起,一切被这暴雨覆盖住。

        我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是恐怖的,只想离开这个让我害怕的地方,心更慌了。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有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每次我一进黑黑的屋子,我就吓的手心淌汗,脚掌头皮发麻,全身出虚汗,都不知道,我害怕黑暗,怕我走不出来,怕黑暗中会藏匿魔鬼,怕见不到你了,我好怕!

        我看不见,我的孩子!你在哪里?火突然间亮了起来,我的心像刀绞一般,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为什么所有人的神情都那么悲痛?难道

        “不要——”我从梦呓着惊醒,覆盖上来的就是一个拥抱,我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拥住,僵冷的身子一分分软了下来,良久哭泣,“阿玺,你终于醒了。”

        我心如刀割,伤痛难言,我一双手摊在两边,我不敢,不敢去碰我自己的肚子,万一,没有了,万一

        我眉头紧皱,头疼的像要炸开一样。我就枯坐着,头深深的扎在亦尘的怀里。一声深深而悲痛的哭声儿。因为疼痛,瑟瑟发抖卧在他怀里,他一只没有说话,任由我哭,任由我闹。

        许久,也许是累了,我靠在他肩头,望着一屋子的祥和喜悦之色全部都失去了色彩。

        他低低咳嗽,语声落寞疲惫,一只手慢慢的覆盖着我的手,慢慢牵起,在缓缓移到一个地方,我的心瞬间松了了口气,“他还在。”

        “我怕,我怕,就这么突然就没有了。”我决然打断他的话,失声哽噎道,“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怕会有人再来害我。”

        他喟然一笑,眉宇间透出苍凉,“对不起。”

        我一震,抬眸怔怔看他,只觉他笑容倦淡,深凉彻骨。“让你担惊受怕了。”他抬起我的脸,深深叹息。

        我摇头笑着,泪水纷落。他蓦然伸手挽住我,将我揽入怀中。

        在娴阳宫静养的日子,亦尘几乎日日都陪着我,德王也偶尔来看过一次,总是说着一些抱歉的话,或许那日要不是他,我已不敢想后果。

        他说,在慌乱之中,那个小内监已经逃跑了。他叫我安心,定会找出那幕后之人。太奶奶突然听闻前朝之事,又闻皇上病重,神色忧虑之下,陡然患疾。的的确确太奶奶是病了,但太奶奶怕皇上牵挂误了他调养身子,便对六宫只字不提,也只有寿康宫里的人才知晓,遂了太医暗中调息。可从来没有宣我进宫一事,德王查了寿康宫所有宫人也没有发现那个小内监。难道连寿康宫都有其他人的耳目了?

        他这些日子,正忙着挨个挨个每个宫苑,我显赫住在娴阳宫,声势隆重,又怀着身孕,因此落了不少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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